“老大你听见了吗,后面的灌木丛里正窸窸窣窣地响,搞不好是个够咱们吃好久的大家伙呢!”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的尤萨人兴冲冲地说道,举起了手里的冲锋枪。
正在弯腰捡柴火的李重萌站了起来,她示意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拿着火把过去探探究竟。
“沙沙、沙沙——”枝叶剐蹭的声音越来越响,去探明情况的人却怂了胆,站在距离灌木丛还有两米的位置不敢动弹,手中的火把都快掉下去了。
“哗啦——”灌木丛从中间往两边拨开,一个一米七往上的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探路的那人一声怪叫跌坐在地,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燎掉了一撮头发后,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
举着冲锋枪的家伙瞄准了那个人影,想要打他一梭子弹,却被李重萌拦了下来:“停下!这人是我的同伴,他没有恶意。”
原来是虚惊一场,几个尤萨人纷纷放下武器,在胸口划起了十字。被吓得跌倒的那位也捡起火把,众人借着微弱的火光,总算是看清了对方——一个长着东亚人面孔的少年,看起来比他们这群当兵的小了七八岁。
看那人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尤萨人们暗暗在心里嘲笑着他,然而无论何时,轻敌都不是好习惯,向来自大的尤萨士兵往往会忽视这一点。
“解睦,是你吧?其他人没和你在一起吗?看来我们是彻底走散了啊……我也不知道这群烦人的家伙是什么来路,我明明都杀掉他们的一个同伴了,他们却还屁颠屁颠地跟着我。”李重萌放下了警惕,朝解睦走去。
“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要举起来……你指着我干什么,是我身后有什么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的脑袋被打了个对穿,她的身子像布娃娃一样软了下去,鲜红喷涌,洇湿了身下的泥土。她嘴唇微张,眼里满是疑惑,浅棕色的虹膜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就算是在梦中,生命的流逝所带来的冲击也十分巨大,更何况死去的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伴……那个把生命当作游戏的家伙,不可原谅。
“去下一个地点吧……”解睦收起有些发颤的手,将表情隐藏在夜色里,念诵渡语,看起来十分疲惫。那些尤萨人回过神来想要开枪,却发现来者早已不见踪影,就连地上死去的少女,也一起消失了。
另一边,徐雨歇正在和一个人首蛇身的巨大怪物缠斗,巨大的蛇尾拍击地面,震得他双腿发麻。他的攻击收效甚微,反而激起了对手的愤怒,所以他现在只好且战且退,一面留意路上的「暗幼」,一面躲开巨蛇的攻击。
步步紧逼的进攻让他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徐雨歇从腰侧掏出一把匕首,划开手腕,黑色的丝线从体内钻出,缠绕在了刀刃上。他假装失误,让蛇尾卷起自己的身子,把他举到面前。
人首蛇身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尾巴上的小人举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具有麻醉作用的香气从口中的腺体喷出,徐雨歇屏息凝神,在距离足够近时,握住匕首把刀刃狠狠地划烂了对方的眼睛。怪物吃痛后放开了他,捂着眼睛狂躁地扭动起来,徐雨歇趁机和它拉开了距离,摸索着躲到一旁的密林中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全神贯注的他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后躲闪,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徐哥,与谢野咲良没和你在一起吗?”
“听声音,你是解睦?还是说又是什么新的陷阱?”
“是我啊,你看不见了?”
“啧,解释起来很麻烦……歌利卡在你身边吗,他对「幽寐神子」的封印失效了。”
解睦看向不远处的巨蛇,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本来想尝试自己封印祂的,可能做到的程度也只有将感官和这怪物相连。它的眼睛被我戳瞎了,趁现在封印祂,救出咲良吧。”
说着,徐雨歇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柔软的触感和细微的温暖……是手指?
“你先不要管我,快点去封印那只怪物,晚了的话咲良她会被融合进去的!”
“我知道的,辛苦你了。”
他对解睦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来不及思考,抵在太阳穴的手指抖动了一下,他的意识被突然掐断。
再次醒来时,痛感传遍了全身,徐雨歇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周围还是巨杉树林,夜色褪去,天空泛着鱼肚白。眼前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建筑,通体呈灰色,从中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
“最先醒来的果然是你啊,趁着这个空档,我们来商讨一下对策吧。”歌利卡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徐雨歇面前。
“前面就是「建材加工厂」,我能感应到里面起码有五六个我的同僚,祂们可不像那些转化者好对付。况且这里位于时空外延,是没有办法杀灭我等的,和里面的家伙硬碰硬是愚蠢的办法,如何巧取才是关键。”
徐雨歇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一边努力理解着现况,一边环顾四周。只见其余三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我记得那把银钥匙拼接在一起后就发出了耀眼的白光,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片杉树林……树林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这跟现在的状况接不上啊……”
“你现在与其在那里纠结之前的遭遇,不如想想之后的计划,那个叫帝力·琼斯的小鬼可不好对付。”
“……这样吗,好吧。”
歌利卡极力引导着他不去思考之前的境况,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所陷入的“梦中之梦”,出自那位存在的一个化身——人类不应该过多地探究有关▇的一切,因为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中,剩下的三人纷纷醒转过来,天已大亮,「建材加工厂」的大门对他们敞开,轰鸣的机器声像是对他们的嘲讽。
“好吵……‘死’两次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解睦躺在地上不想起来,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想要让那些声音停下,就进去把吵人的东西全打烂,你光躺在地上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还没等他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失重。歌利卡像拎小猫一样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他从地上给拎了起来,牵扯着全身的痛觉神经,让他疼得闭上了眼睛。
这家伙就不能温柔点吗?
无奈,解睦只好跟着大家一起朝敞开的大门走去,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招呼众人停下脚步,并把歌利卡拉到了一边。
“对了,之前我第一次进入梦中之梦时,在危急关头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那种怪异又伟大的感觉……我描述不出来,可之后我听到了笛声,吹得很难听却意外让人平静的笛声。
然后,其中一个吹笛人似乎走了出来——我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并且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他说他是「命运的苦主」,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像个谜语人一样。
我隐约觉得自己在梦中梦经历的一切,都与你口中的那位存在有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读懂那些谜语吧?”
“「命运的苦主」和杀死命运……抱歉,我不能说,忘掉那些吧。”歌利卡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犹豫,直觉告诉解睦这背后有很大的隐情,他绝对不能忘记。
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应了歌利卡不再探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众人穿过厚重的大门,来到了建筑内部,照明的排灯齐刷刷地打开,惨白的灯光下,普通人看一眼都会陷入疯癫的景色映入眼帘。
一个巨大的舞厅球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它由人类的嘴巴皮肤缝合而成,五彩斑斓的光从干瘪的嘴唇射出,配合着完全能被称为噪音的音乐,让房间里的东西尽情舞动起来。
东西——只能这么叫它,既不是人形,又不是能够被形容出来的某种动物,甚至把它叫做团块,都是一种对理性的仁慈——那东西让人从心底感到厌恶和不悦,伴随着恼人的旋律张牙舞爪。
而在那些东西伸出的柱状物下,倒吊着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人类。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各种“规格”的都有,他们的脸皮被生生剥去,双目圆瞪几乎快要掉出眼眶。在那些柱状体牵引的扭动下,接二连三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失去原质的与谢野咲良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的理智正在急速流失。把她带进这座建筑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的丛林中,大家都放心不下。
徐雨歇连忙把她揽入怀中,黑色丝线从他的大衣下钻出,携带着他的体温和理智,钻进了少女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