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外延，无休的混沌中，七个座位上只剩三人落座，即便如此，那位「无」之代理者的脸上，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哈哈哈，代理者，你这下玩脱了吧？「七美德」中有超过半数的人反水，你要怎么向那位大人交差啊？”「勤奋」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用一种很浮夸的语气嘲笑着代理者。

“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那四位磨合的，这下岂不是成了白费力气的小丑……社交什么的，好麻烦，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慷慨」在内心委屈地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圆圈，小声嘟囔着抱怨。

“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计划的实施是不是要延后了呢？”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谦逊」都站出来发表意见了。

“嘘——各位，稍安勿躁，请耐心等待吧，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话音落下，三人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倒生的巨树扎根于天穹，盘根错节的枝须织成复杂的网，从群星中汲取养分。主干的树皮层层脱落，如同活物般蠕动吞吐，枯枝抽出新芽，奇异的光景交织成了嫩叶，在树梢上微微颤动着。迷光涣散，指向地面的树冠剧烈抖动，簌簌作响，四个椭形圆茧从枝叶中抖落，在触地的一瞬间化作了四个人形。

四人从他们的脑海中走了出来，画面戛然而止，时空外延的会议桌旁，已是座无虚席。

“忠诚者将被刻进伟业的丰碑，背叛者将被弃于荒芜的原野。那么，被「倒生树」选中的美德之众，我在这里衷心祝愿，希望你们能始终做出正确的选择。”

言毕，代理者便消失在了无边的混沌中，这次他并没有带来任何有关「无」的谕示，空留原先的三人和新来的四人面面相觑。

“哎，又来四个打工仔，没意思，我先走了，你们要开迎新会什么的别叫我。”

「勤奋」提前离席，因为他的「蜂巢」，似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一周前的夜里，徐雨歇救下与谢野咲良之后，众人从曾是「温和」的她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在一些关键行动上，「七美德」必须听从那位代理者的指挥，我们之中若是有谁对此抱有疑问，他都会来亲自开导。我不知道其他人从他那里得到的说辞是怎么样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话总是真假参半，就算我们动用诡物的力量，也完全看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真假难辨么，这一点上，我倒是挺熟悉的……你继续说吧。”

“嗯，那时他对我说：‘收集「原质」，直到我们获得足以将灾难「翻转」的力量，彼时，我们将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翻转」？这个词我好像从歌利卡那里听到过，好像是说……”

“混沌与有序，虚假与真实，被你们称为「梦」的事物，就是「翻转」的一种体现。我之前说过，包括你我在内的万千世界，都源于那位存在的一场梦。”

“老是听你说‘那位’、‘那位’的，祂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祂叫▇。”

“什么？”

“没用的，那不是你们人类这种形态能够接收到的信息，与其纠结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要唤醒祂的人吧。”

冬夜的寒风吹进了临时营地，吹得篝火哔剥作响，橙红色的焰光跃动，照映在围坐篝火旁的人们的脸上，这死一般寂静的晚上，竟然有一丝温馨起来。

徐雨歇盯着燃烧正旺的木炭，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道：“「原质」是用来唤醒那位的话，那我们岂不是不能继续提升自己的「原质」了？难道这条路从最开始就是错误的吗？”

“当然不是，凡事都具有两面性，你们必须继续提升「原质」，否则你们绝无阻止迷思会的可能。只不过从今往后，所有行动都应该避开世界的裂缝才行。”

“啊，说起裂缝，我之前还和「勤奋」一起去堵上过一个大型裂缝呢，还有辖区内的小型裂缝，修补它们可是代理者的指示呢，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唤醒世界外的东西，这种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如果一块铁皮破了道口子，你用锈铁去修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听到这个解释后，与谢野咲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他们的修补最终只会扩大裂缝的话，屏障现在的状况已经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亲近之人被撕碎后再揉搓在一起的场景冷不丁地闯入她的脑海，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样，快要喘不过气来，心脏在咚咚狂跳，像是要逃离她的身体。

好难受……冷静，冷静不下来！不要，那种事不要啊！

“放我出来吧，我能帮你解决一切苦恼。”

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幽寐神子」！为什么、为什么祂又来了？！

忽然，一股暖意从与谢野咲良的额头传入，温暖的感觉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难受的感觉消失了，诡物的声音也不见了踪影。

她睁开双眼，脸颊一下子变得绯红。

炽热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上，气流的扰动充满了暧昧，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注视，少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阖上的眼皮缓缓抬起，在六厘米的距离下和她四目相对。

见她的神色已经没有了难受的迹象，徐雨歇别过头去，掩盖住脸上的潮红，很不自然地走到一旁轻咳了一声说：“别怕，「幽寐神子」已经被封印了，有我在，祂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少女的耳根腾地一下烫了起来，面露羞赧，别别扭扭的岔开话题：“那…那我们得去一趟「蜂巢」了，用、用来修补裂缝的「建材」，都是、都是他那里产出的，要叫停才行……”

“你要跟我们一起？这座「柔都」还需要你吗？”

“不需要、不需要！新的「温和」应该马上就来，我已经和迷思会没有任何瓜葛了。”

李重萌看着这个小她两岁的小妹妹羞红脸的模样实在可爱，让她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于是俯下身子，用手挡着嘴巴，对着与谢野咲良的耳朵说起悄悄话。

“他指的应该是，身为偶像的你，辖区里那些喜欢你的人，知道你离开后应该会很伤心吧？”

暖洋洋的火光铺满了小小的营地，一个脸红成番茄的女孩正追着背唐刀的少女，气鼓鼓地娇嗔着，几个年轻人也沉浸在这难得的祥和里，那些本应在这最好的年纪里发生的一切，到了此时却已经恍若隔世。

在做好充足的准备后，他们漂洋过海，来到了位于大洋彼岸的尤萨联邦，「蜂巢」就在这里，那些表面上是用来填补、实际上是用来破坏的「建材」出自这里。而如果能阻止迷思会对屏障的破坏的话，至少能够将形势搬回到对他们有利的一边。

众人本以为当地的幸存者会很抗拒他们这些外来者，甚至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然而事实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尤萨联邦的人，竟然有一些热情过头了？

他们乘着蝠翼巨鸟降落在一片海滩上，刚一落地，就有十来个提着枪的男人围了过来。早就听闻尤萨联邦枪支泛滥，现在看来反而成了这些人的一大优势了，独特的社会构成将不少尤萨人培养成了生存狂。

在看清来者并非他们的死对头后，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枪，露出和善的笑容。

“哦天呐，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移民过来的朋友！自由的尤萨欢迎你们，拿着吧，这是我们俱乐部的见面礼！”

然后，两个剃着光头的壮硕男子搬来一个木箱，他们从里面拿出了五把莫斯伯格M590，把它们分发给一脸懵的众人，还贴心地赠送了几盒适配的子弹。

“伙计们，「蜂巢」欢迎你，作为尤萨联邦最大的俱乐部，我们向来以互帮互助而自豪，随时期待你们的加入！”

他们像风一样地来，又像风一样地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几人，在风中凌乱。

“呃……这种热情好客也真够奇葩的，哪有一上来就送枪的，是要我们也加入‘自由尤萨邦，枪击不用慌’吗？”

“他们刚刚说「蜂巢」是俱乐部？看来这里的辖区构成跟我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把武器送给外人确实有些奇怪，”徐雨歇仔细观摩着手中的□□，他对枪支的认识应该是几人中最全面的那个，“可是看这制式和材料，也没有任何异常。”

李重萌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枪，枪支落在沙滩上，迅速陷出一个坑。她甩了甩手说：“好重，还是我的刀轻便好使……呃，把别人的礼物直接丢掉是不是不太礼貌？”

丢在沙滩上的枪在阳光的照射下，枪托的位置反射出了不自然的光，徐雨歇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一点，捡起地上的枪，在反光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