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8分20秒前的阳光穿过了大气层,飘落在云端之上。橙黄和蔚蓝的互补色带来赏心悦目的鲜明感,冷却了一夜的空气已经褪去了燥热,只要吸入这清新的空气,胸中沉积的郁结就能一呼而出。
城市的影子慢慢出现在地平线,和初升的太阳交相辉映,勾勒出现代化的美感。只可惜,如此美丽的地方,却只能和那群毫无思维的诡物共舞,谁叫它们也曾是给这座城市带来活力的人类呢。
解睦一行人连夜驱车赶来,他们的路途一点也不顺畅,路上全是因灾难的突然降临而撞在一起的车辆。可越是接近L市,路上的车辆就越少,就像是有人清理过道路一样,难道末日之时还有人专门给城区做维护?
他们只能在被堵死的地方停下,走到车祸最前方换一辆还能发动的车,再开着那辆车如此重复,这已经是他们换下的第34辆车了。
L市附近的高速倒是一路畅通,一行人在太阳还没变得晒人前到达了收费站。他们打算像之前一样冲过关卡,可收费站的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个计划。
“车辆请停在原地等待,我们会派人进行例行检查。重复……”听到喇叭里的声音,众人很是惊讶,难道这座城市在短短十天之内,就已经恢复了秩序?
像是看透了来者的心思,躲在喇叭后的人回应道:“只要服从「节制」大人的安排,就算是你们这样的外来者也能够确保性命无虞。
本市欢迎所有能够顺从命令的幸存者,只为将此处建成末日第一乐土。好了,闲话少说,请各位配合工作人员的检查,我们需要确保各位不会给L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收费站中走出两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一个紧贴皮肤的金属圆环。其中一个人手持摄像机,另一个人手上拿着那种和他们戴着的,一模一样的圆环。
工作人员走过来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要把圆环往他们脖子上套。李重萌用刀鞘挡住他们伸过来的手,却发现这人的力气出奇的大。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她一边用双手抵住不断压下来的圆环一边问。
“这是乐土的‘凭证’,拒绝佩戴者将失去进入城市的资格。”拿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语气平淡地回答。
“谁要戴着这个项圈一样的东西啊?真是有够恶趣味。”
“抱歉,你们无权拒绝。”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车辆已经被包围了,穿着纯白色制服的人将他们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这群白衣人的手上拿着上好膛的突击□□,枪口正对准坐在车里的几人。
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很不好,解睦压低声音问众人:“怎么办,强行突围能成功吗?”
车外的白衣人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耳语,下了最后通牒:
“我们手上的是「节制」大人特制的武器,能够和你们从诡物那里借来的力量相抗衡,劝你们少些抵抗的心思,乖乖服从,这样对大家都好。”
解睦看向歌利卡,这些人即使再有能耐,应该也阻止不了来自世界外的他。可他竟然已经带上了那个项圈般的金属圆环,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摩挲着圆环外侧说:“挺有意思的,都说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知道这座城内还藏着哪些惊喜。”
见状,他们也只好带上这些圆环,只是头伸过去时难免有种引颈受戮的感觉。在确认五人都已经佩戴好之后,白衣人将他们请下了车,用枪杆子把他们赶上了一个车窗玻璃完全不透光的面包车。
一路上,车窗外时不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大型机械的轰鸣声,有人们叽叽喳喳的攀谈声,也有某种听起来像是冒泡的浓粥般的怪叫。
漆黑一片中,时间的流逝变得难以察觉,不知过了多久,面包车停了下来。工作人员将他们的眼睛用黑布蒙上,推着他们走进一个狭窄的地方。
当几人再次见到光亮时,他们正在一个狭长走廊里,前面是看不到头的队伍,所有人的脖子上无一例外都有那种金属环。走廊的墙壁被刷成纯白色,天花板被替换成白得刺眼的高展灯,就连地板都是没有一点花纹和污垢的白瓷砖。
这种白色很容易引起类似雪盲症的视觉性疲劳,在这里排队简直是一种煎熬。他们闭着眼睛跟随队伍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装潢的房间,就像灰扑扑的土坯房一样,房间内挤满了不同肤色样貌和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皮肤黝黑的信都人、蓄着胡须的亚拉比克人、金发碧眼的尤萨人,数量最多的还是本地的黎璟人。
室内的空气相当污浊,白色的走廊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塞人进来,房间里的人们摩肩接踵,不快的气氛逐渐累积到了高潮。
最先爆发出不满情绪的是那些三五成群的非利加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想要教训教训那些还在往他们身上挤的人。他们口中蹦出几句国际通用脏话,抬起拳头就要往面前一个黎璟人身上砸。
还没等拳头落下,那个非利加人脖子上的圆环突然发出人声,把他吓了一跳。
“第一次警告,请您服从秩序,不要做出出格行为。”
冰冷且机械的女声响起,没有起伏的语调看起来并不像玩笑。非利加人不信邪,悬在那人头顶的拳头还是砸了下去。
他的圆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无感情的女声再次警告道:“第二次警告,请立马终止您当前的行为,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非利加人举起两只黢黑的手,朝着脖子上的圆环竖了个中指,口中骂着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脏话。
然后那人的脏话戛然而止,站在他周围的人被某种热乎乎的液体淋了一头,他们转过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泼了自己,愤怒的情绪在那一幕的刺激下瞬间转化为恐惧。
那人的嘴巴张得很大,脸上堆簇的线条彰显着他的怒火,接着失重感提醒着他正在摔向地面,他在摔下去的过程中看见了穿着打扮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身体,眼中充满疑惑,却发现自己已经难以再调动大脑去思考。
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听不到人们的尖叫,失去头颅的躯体轰然倒地,鲜血从脖子上那整齐的切面里喷射出来,溅了附近的人一身。血迹斑驳的金属圆环骨碌碌地滚到一旁,显然,它就是切下那人脑袋的罪魁祸首。
看到这一幕的人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几人开始拼命地拉扯脖子上的圆环,伴随着一阵滴滴滴的警报声,他们的脑袋应声落地,血溅当场。
离走廊近的那几人想要往回跑,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骚乱愈演愈烈,就在事态即将变得不可收拾前,一个戴面具的黑袍人,在白衣人的簇拥下从房间里的一扇铁门里走了出来。
解睦和徐雨歇对这种打扮的人再熟悉不过了,之前几人还担心这里没有迷思会成员,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他们确实找对地方了。
“请各位不要慌张,就像我们最开始保证的那样——服从安排,性命无虞,只要各位按照我们的指示去做,是不会遭到‘惩罚’的。”
黑袍人嘶哑且混沌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作呕,但这个震慑相当有效,议论纷纷的人群立马噤声,于是他接着说:
“放心,我们将大家聚集在这里,只是为了分选出最适合各位的身份,以确保各位在乐土能够发挥自己的最大价值。大家只要记住,「节制」大人运筹帷幄,他的决断会引领各位走向最光明的未来。”
几个白衣人在他讲话的同时,熟练地清理掉了那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骸,铲除、装袋、冲洗、喷洒消毒水、拖地,他们的动作轻车熟路,仿佛是在清理某种垃圾。
房间的天花板和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安插着各种监控摄像头,甚至连厕所的每个隔间也安装了,没有留下一点死角。白衣人关上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给人们一人发了一套像是精神病人穿的束缚衣,用命令的口吻说:
“赶紧把衣服换上,半小时后排队抽血。”
众人在拥挤的房间里脱下衣服换了起来,浑身□□地和陌生人发生肢体接触是在所难免的。一个看起来还是初中生的女孩怯怯地问:“必须在这里换吗,没有更衣室什么的?”
年轻女孩们纷纷附和,白衣人不耐烦地指了指她们脖子上的金属环,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服从安排,性命无虞。”
夜晚,城市不复以往的灯火通明,只有城中心矗立着的那座看起来头重脚轻的高塔,透出零星几点光亮。高塔顶端的房间里坐着那位被人们称作「节制」的壮硕男子,他听着下属的报告,目光却看向城市入口的地方。
“报告「节制」大人,那些人已经进入了L市,他们出人意料地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以及,「贞洁」大人将择日拜访本市,需要您做好迎接的准备。”
男人抿了口红酒,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派令使盯住那些人,还有,找个理由让那个疯女人打道回府。”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大红色晚礼服的女人从窗外的直升机上一跃而下,一脚踢碎了男人面前的玻璃,华丽地落到他跟前。
“说谁疯女人呐,小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