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睦得知这个消息后神色凝重,他知道歌利卡应该不会答应带上所有人撤离,那近一百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况且看他们现在的表现,不像是会乖乖配合的那种。眼下只能和李重萌沟通一下了,她身手了得并且救下来过几个人,怎么说也应该积累了一些威望。
正好,有脚步声从黑黢黢的过道中传来,李重萌走到了大厅的灯光下。解睦正想着如何组织语言,去告知她现今的情况不妙。然而他的思绪马上被背后一群人如潮水般的声讨打断,他们五六人一个个面红耳赤、愤愤不平。
“你又把食物拿去喂那些老鼠了,真该死,还在那里装成个没事人!”其中一名男子指着李重萌的鼻子,偏执地嚷道。
“老鼠?哪来的老鼠?我也没看见她拿了什么吃食啊。”旁边围观的中年妇女对那人的行为很是疑惑。
“你自己把耳朵贴着墙好好听听,是不是有一大群老鼠在奔跑?这就是那个带刀的女人放进来的!”
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按照他的说法做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听到从墙中传来的任何声音。
“没有什么老鼠啊,你们几兄弟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吧?”
“愚昧愚昧!你们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之前被那几个外国人耍的团团转,现在又要被这个恶毒女人害死!”
李重萌听后不怒反笑,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叫她“恶毒的女人”,她从身后卸下刀鞘,抬手用它挡住那几人,限制住他们夸张的肢体语言动作,饶有兴致地问:“首先,我的手中没有私藏任何食物,更不可能拿去喂老鼠;其次,这么多人都说没有听见你口中奔跑的老鼠,那明显就是你的臆想或幻觉。试问到底谁是疯子,谁是傻子呢?”
“呵呵,别狡辩了,我都全都看到了……你只要一走进那条小道,就是去给那群老鼠送食物,它们长出粗糙盘结的背毛,滴溜溜的眼珠里全写着贪婪,它们越吃越多、越吃越大。等到食物全部耗尽,你就打算把我们赶去喂老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阴暗的勾当!”
面对男子的指控,李重萌有些无语,自己刚刚竟然和这么个傻子较劲。
“你要是问心无愧,就别把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锁住,让我们把那些老鼠一个个揪出来消灭掉!”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这一提议:“对啊,这个避难所本就是公共资源,凭什么你要独霸一间房?莫不是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啊是啊,你不会真和那几个外国人是一伙的吧?”
李重萌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黑锅,反正那个房间也确实没什么秘密,不如就让这些无理取闹的家伙亲自看看,好让他们闭上自己的嘴。
“行,这是房门钥匙,给你们拿去,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李重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十字钥匙,准备交给为首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没等那个口中嚷嚷着老鼠的男人反应过来,歌利卡一把夺走了钥匙,对着一脸懵的李重萌摇了摇头。只有他知道,那个人的行为举止相当不妙。
看来已经有诡物试图凭依操纵这些人了,歌利卡感受着尚在世界外的祂——狡猾、肮脏、虚伪,祂是名为丝督迪索的“秽王”,祂只有诱骗人类走向充满秽物的污泥,并一步步沦陷这一个爱好。
既然已经有人受到了祂的影响,那么就说明秽王正在试图从此处的裂缝进入这个世界。时间所剩不多,他得赶紧带解睦离开,以免如此宝贵的灵魂沾染上那惹人厌烦的污秽气息。
“你这是干什么,刚刚我们谈话的那个房间,你又不是没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不能让他们去见祂,否则这个避难所马上就会沦陷。”
“见谁,他们口中的老鼠吗?我刚刚把备用钥匙给了他们,这种臆想出来的东西,那群疯子想看就看呗。”
歌利卡轻轻摇头,人类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之物,多说无益,他明白已经迟了。
“摇头是几个意思?不行的话我去把他们追回来就是了。”李重萌的行动力超强,话音刚落就背上刀再次走进了过道的黑暗中。
在位于尽头的那个房间里,噩梦已然成为现实。
她走到接近那扇门的位置时,脚下传来液体溅起的声音,一股腐烂的腥臭味直冲她的鼻腔,门后是若有若无的窸窸窣窣声,就像是有老鼠在啮咬什么东西一样。
难道那几个疯子说的都是真的?来不及多想,李重萌推开虚掩的房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了,但房间内一片漆黑,李重萌只能看见黑暗中有一双发着绿色荧光的眼睛。从眼距来看,这双眼睛的主人绝对不会是寻常的老鼠。
胆大如她,李重萌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灯,看到眼前的场景后,难以遏制的反胃感涌上心头。
之前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老鼠,而是之前那个跟李重萌叫板的疯人——他满嘴血污,嘴唇以一种不自然的形状笑着,露出两颗老鼠般的门牙,吸入的空气挤过牙缝发出吱吱的叫声。他的双眼分明是无神的,只是一味地抱起已经躺到在地的同伴,痴痴地啃着他的脸庞。房间的地上是一具具被啃掉脸皮的尸体,从他们的穿着来看,这几人就是那名疯子的同伴。
像是鬼使神差一样,李重萌踏着混杂着灰尘的污血,走向那个正在啃噬同伴的疯子,抽出背上的唐刀,手起刀落,行云流水地砍下了那家伙的头颅。
就在头颅落地的一瞬间,她也听到了……有庞大的鼠群正在奔腾,从远方的墙体之中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重萌分不清她看到的是幻觉还是梦境,浑身黢黑的老鼠身上长着人类的器官,眼睛、耳朵、嘴巴……它们奔跑起来就像黑色的河流,像是要汇入某种同样深黑的海。然后她看到了自己,她用自己的唐刀驱赶着一个四肢着地的□□的人,要把他赶入躁动的鼠群中。
她想停下来,但有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胁迫着她,那种感觉告诉李重萌,她之存在,就是为了驱赶那群猪猡,让他们成为鼠群的饵食。□□的人回过头来,他竟然长着解睦的脸,他的脸上写满哀求。朦胧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多么面目可憎的脸,不……是一张多么圣洁高贵的脸,就跟被自己砍下脑袋的那家伙,看起来一模一样。
然后她听到一阵女子的啜泣声,从她手中的唐刀里传来,这个声音使她像是条件反射般,想要使自己清醒。紧接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说着她从没听过的语言,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Caligo、vetechayyéna…ha'am……”李重萌努力将这个声音和脑海中认识的人的形象匹配起来,他好像是那个刚来的奇怪家伙,叫作解睦。
谢幕?哪个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么个名字呢……不过自己也从来没见过父母,不懂得他们的心思。
那几句听不懂的语言很是有效,李重萌感觉鼠群渐渐离她远去,自己的意识慢慢回到了掌控之中。她感觉手中捧着一个球形的重物,湿湿滑滑的,而且舌头上感觉有一丝咸味。
她将视线聚焦,胃中的消化物顺着食道喷涌而出,只见自己的手上正捧着被她砍下的那颗头,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舌头上的咸味是因为她方才正舔在那光滑油腻的脸皮上。
“好危险……还好我是学外语专业的,要是念不来你教的什么‘渡语’怎么办?”
“普普通通吧,你的发音。”
李重萌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两人救了自己。他们挡在门口,身后挤满了起哄的人群。
“天呐,这女的可真狠,不让看就不看,犯得着把他们都杀了吗?”
“原来之前她救人也是假心假意,真是太恶毒了!”
“这种人我见多了,仗着自己有本事就想左右他人的性命!”
叽叽喳喳的虫子在耳边叫个不停,歌利卡讨厌这种感觉,他转过身去盯着这群人,默不作声。
“你、你看什么看,我难道说错了?!”
“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离开。”
被他呵斥的那个女人有些不服气,但被那双玫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的感觉实在让她后背发毛,她只好悻悻地走开。
不一会儿,在歌利卡散发出的压迫感之下,围观的人群作鸟兽散。解睦拉起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李重萌,把她扶到椅子上,然后关好门,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你也亲身经历过了,这里并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我知道这些死去的人不是你杀的,也不是那个疯子杀的,而是有一种力量在蛊惑着所有人。现在的情况我解释不清,但只要留在这里,刚才那种状况便会随时发生,请相信我!”
“那些东西…不是幻觉?”
“是也不是,但现在别管那些了,我们需要赶在事态无法挽回之前救下尽可能多的人,这需要你的帮助,快点振作起来吧!”
歌利卡把她落在一旁的唐刀抛到李重萌怀里,刀中的灵魂应该能帮助她冷静。果然,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连连点头,脸上则恢复了以往坚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