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知初还未开口,水远杉稍稍往前一步,说:“先上车。”
女生盯着水远杉,没再说什么,扶着那个想逃跑的女生坐到后排。
戚知初跟着上车,坐在副驾驶,水远杉发动引擎开在最前面。
“没碘伏,先用这个清理下伤口吧。”戚知初用双手拎起中控台上没用完的湿纸巾,递给后排。
对方接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车子在泥泞的山路里前行,树影晃悠,阴森森的。
戚知初偏头看到另一个女生放倒靠背睡着了,才用极低分贝说:“纪月。你怎么在这里?”
纪月手里还握着一张带血的湿纸巾,额头已经结痂,她反问:“你,或者说你们又为什么在这呢?”
水远杉用余光看向后视镜,没回答纪月。
戚知初接话,“如果你想走,现在还有机会。”
后排传来一声冷笑:“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胆小,只知道逃。”
戚知初被噎住,手指抠着掌心的衣服布料,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纪月问:“那人会死吗?”
这话是对着驾驶位的水远杉说的。
“不确定。”
纪月愤懑道:“死了才好。”
这时旁边的女生在睡梦中呓语了几声,纪月说:“她在北方读大学生,有天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迷路,好心带老人回家,走到巷子里就被迷晕带走了。这种事情,毫无防备。
刚才她说她必须跑,再不跑就没机会了。他们一路上没给她吃饭,所以她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她花了20多年读书,还没进入社会,这些人只需要几秒的时间,就可以把她拖入深渊。戚知初,你说是不是死了才好?”
戚知初还在抠那块布料,鲜血渗出来,顺着掌心一直往下流,滴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他的意识很模糊,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症状,整个人跟着车摇摇晃晃地,仿佛被浪裹挟着翻滚上浮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太吵了,灯光也很刺眼。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眩目的白炽灯,灯下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说什么。
“手掌心里的玻璃渣应该都取出来了,那些玻璃渣感觉是他自己按进去的,你注意下,别还没标价人就没了,那我和你都不好交差。”白大褂是约莫50多岁的中年男人。
“那两个女生呢?”
“皮外伤。”
“她们头在地上撞过,会不会有后遗症?”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能查查有没有脑震荡?明早醒得来就没事。醒不来就通知爆哥送人。”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往门外走,“我去楼上睡了,你看好人。”
戚知初觉得有人靠近,坐在床边,他闻到熟悉的味道,“水远杉,我想抽烟。”
“嗯。等着,我去乡里看看。”
水远杉是一个小时前到五里坪乡的。
他们到达时才发现原来乡里有新修的路,单行道的水泥路,崭新平整,但没在导航里显示。
要不是看到那个大大的“五里坪乡欢迎您”,水远杉甚至不知道津山市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五里坪乡不大,拢共两条街,呈一个叉型排开。
新楼和破楼交叉立在道路两边,路灯间距很远,作用远比不上水远杉手里那支手电筒。
不过才9点,他走完一条街,几乎都关门闭户,他原本不抱希望,却在另一条街的街尾看到一人正在关卷帘门。
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水远杉用方言喊住对方:“老板,等哈。买包烟。”
卷帘门悬在半空中,那人又把它往上推了推,水远杉半弓着身子,身体都快折叠在一起了。
“来包娇子。”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路有点跛脚,他从烟柜里拿出一盒烟扔在柜台上,“十二块。”
水远杉有些惊讶,随即又不动声色从兜里再拿出十块钱,把十七元都给了老板,说:“那个钻石糖也拿一袋。”
老板把钱理顺,放到抽屉里,拿出用透明胶粘过的五毛钱递给水远杉。
还真是黑店。水远杉心想。
水远杉本想接过那张五毛,老板突然使力,水远杉抽不动。
“对了,怎么感觉没见过你呢?”
水远杉松手把烟和糖放到内衬里,自然地说:“爆哥晓得不?”
那人听到爆哥名字,才松手,笑盈盈地在糖盒里又拿了一袋给水远杉,像是赔不是,“哎呀,爆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远杉觉得老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楼上有一阵急促的声响。
“屋头养了狗?”水远杉问。
老板先是一愣,然后回道:“防贼嘛,家家户户都养了。放心,这会儿铁链子栓起的,不会咬你。”
“家家户户都养了哪里还会有贼嘛。”水远杉开玩笑地应和着,“对了,你们这儿是不是信号不好?我想给爆哥打电话,走了两条街都没信号。”
“是这样,断断续续的。乡长说过完年就好了,到时候县政府有专项资金扶贫,全乡网络覆盖。”
水远杉拿起多的那颗糖,顺着老板的话说:“政策好。”
老板跟在水远杉后面,念叨着“政策好”“政策好”,直到确认水远杉走远才安心地关上卷帘门。
水远杉在小诊所外拆了一颗糖,甜腻的口感充斥着舌腔。
从那场突发混乱开始,他就一直在强忍着不适感,直到现在才能喘口气。
他站在病房门口,戚知初和纪月在邻床,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厘清接下来的计划。
纪月突然坐起来,说:“我想上厕所。”
水远杉指了指门外的一个独立小茅房,农村的旱厕,和猪圈房连在一起的。
纪月走到水远杉旁边,把双手抬到她面前,示意她解开。
水远杉想了下,爽快解开了。
“不怕我跑?”纪月甩甩手,被绑了一天酸得不行。
“跑了挺好,何必遭这个罪。”水远杉低下头,用慢悠悠的语气继续说,“大~记~者。”
纪月警惕地看他,他站直身子,悠然自在的样子继续吃糖,“放心,就像你装作没认出我一样,我也会装作没认出你。可以的话,也别认识他。”
“成交。反倒是你们,别破坏我的事。”
纪月朝茅房走去,过了几分钟举着双手走过来主动让水远杉绑。
水远杉站着没动,还在吃那颗糖,“手里是什么?”
纪月把手微微一缩,问:“绑不绑?”
水远杉语气加重:“是什么?”
纪月无语地“啧”了一声,摊开右手,一枚细长如挖耳勺大小的黑色物品躺在她手心里。
“微型摄像头?”水远杉疑惑,“你没被搜身?”
纪月拿起摄像头,说:“当然搜了。只是……有些地方他们搜不到。”
见水远杉还是很疑惑,她直白地说:“我给他们说我来月经,然后把这个夹在卫生棉条里,懂了吗?”
水远杉自然懂了,没人会想到让她把卫生棉条抽出来检查。
纪月突然轻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摄像头:“被大家当做不吉利,肮脏的东西,是我们的武器,想想还挺有趣。”
说罢,她低声问:“你呢?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水远杉抿嘴沉默。
“别装了,你的目的我大概猜得到,所以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就来。”
水远杉这才开口:“本来我在他身上藏了一个定位器,刚才我检查过,不见了。我猜是在河边争执的时候弄丢的。”
纪月沉默。
毕竟戚知初是为了救她们才捅的人。
“那手机呢?可以给你同事发个定位,至少他们能提前布控吧?”
“不行。这是王千的手机。风险很大。”
纪月一副“好吧,听天由命”的样子,再次将手抬起来,示意水远杉。
然而房间内突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
水远杉和纪月几乎同一时间跑进去,戚知初的床是空的!
戚知初的床对面有一扇不起眼的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不认真看的确很容易忽略。
水远杉推门而入,是一间类似禁闭室的房间。
戚知初坐在地上,手掌心又开始流血,另一只手握着一块陶瓷碎片,看起来是瓷碗的材质。
面前有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被绑着铁链,恐惧地看着进门的水远杉和纪月。
“徐天娣?”水远杉似乎认清了那个女生。
女生见到水远杉,情绪更加激烈,挣扎着抗拒着往后退。
纪月过去轻轻抱住徐天娣,像哄婴儿一样轻拍她的背,“没事没事。”
水远杉拿了绷带过来重新给戚知初上药,问:“发生什么了?”
“我醒来你们都不在,就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发现这里有个门。”戚知初变得呼吸急促,“我想把锁链打开,她很激动踢翻了碗。我……我不是故意的。”
水远杉缠好绷带,轻轻握住他的手说:“没事了。”
戚知初摇摇头,说:“救救她……”
水远杉缓声说:“嗯,好,会的。”
戚知初仍旧摇头,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几乎是掐着水远杉的臂膀,恳求道:“刚才有一瞬间,我以为她是戚知楠……救救她……救救她……”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落下,左耳除了嗡嗡的声音,还有纪月那句警告。
“戚知初,不准提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进入过去的时间线。
水远杉和戚知初的初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