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司徒蓝樱又带回来一条“重磅消息”——柳垂怜病倒了。
原来,昨晚雏星大赛结束后,秋绵远实在太高兴了,破天荒地拉着柳垂怜和团中几个关系不太差的歌女去外面餐厅小聚,归来时天色已晚,一行人路过池塘的时候,突然撞见石头山后面蹿出一道鬼影。
说是鬼影,其实不过是水鸟之类的影子罢了,可不知怎地,竟然把柳垂怜给吓倒了,当晚发了一整夜的高烧,第二天便下不来床了。
司徒蓝樱有点幸灾乐祸:“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背后耍小手段的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秦梨央对此不敢苟同:“您为了拉票也没少下工夫吧。”
司徒蓝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别拿我跟那种下作的人相提并论,至少你的每张票都清清白白,没偷也没抢。我要真做了亏心事,怎么躺在床上倒霉的人不是我呢?”
“那按你的逻辑,倒霉的人应该是龙茗才对,柳垂怜又没参与这些。”梨央撇了撇嘴,坚持袒护自己的姐妹。
“他俩那叫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梨央算是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掰扯不过司徒蓝樱了。
当然,嘴皮子厉害只是司徒小姐万千优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她办起事来,那才叫一个损到没边儿。
柳垂怜生病后,她托陈七公请来一位黄袍老道士,在秋绵远的院子里手持斩邪剑,腰系三清铃,步罡踏斗,一通烧香作法,声称柳垂怜冲撞了湖里的鹤仙儿,需在屋子四周布下结界,供奉甘露和鲜粮,每日抄写《洞玄灵宝定观经》,坚持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破解。
作为刚出道的新人,连着闭关四十九天,势必会造成热度的大幅流失。秋绵远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她骨子里偏偏相信这套迷信的东西,再加上柳垂怜确实病得厉害,死马也要当活马医,只能咬牙同意了。
仅仅是阻挠柳垂怜登台,司徒蓝樱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用这次投注赚的钱,打起了最擅长的舆论战。
她在陈阳城各大报纸上做文章,极尽脑补之能事,揭露雏星大赛暗藏猫腻,柳垂怜做贼心虚,邪火攻心,这才一下子病倒了,而后又爆出剧团为她请道士作法驱魔,七七四十九天不得踏出闺房,演出全部延后等一系列“内部消息”,描写得绘声绘色,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
陈阳城的百姓大多没什么文化,看了这些真假参半的文章,当真信了柳垂怜背靠金主,赢得不光彩,于是纷纷口诛笔伐,导致她的口碑急剧下跌。
司徒蓝樱之所以费这么大力气,除了报复柳垂怜夺走冠军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警告龙茗——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如今柳垂怜病重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如果龙茗跟她关系斐然,一定会找机会来剧团探望。司徒蓝樱索性先发制人,模仿柳垂怜的语气给龙府送了一封信,约龙茗到锦兰园西南角的一处花廊相见。
龙茗很快就寄来回信,只留下四个字,不见不散。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司徒蓝樱将信纸攥在手心里,暗暗一笑。“我也该会一会这位龙公子了。”
王泗源听说司徒蓝樱要跟龙茗单独会面,认为此事太过冒险,需由自己这个堂堂男子汉陪着方能安心,但司徒蓝樱不希望他跟龙茗有太多交集,以免节外生枝。
王泗源一开始是不放心的,但仔细想来,龙茗身子骨极其单薄,别说行凶了,就算真动起手来,也未必扛得住司徒姑奶奶的一声怒吼,再加上自己确实不待见那小子,最终也就妥协了。
歌女是一种需要夜生活的职业,每晚结束演出或应酬,回到住处的时候,往往都是后半夜了,因此锦兰园的大门通常是不关的,虽说有保安轮班值守,但像龙茗这种身份显贵的公子,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进来,想找谁就找谁,想见谁就见谁。
不过嘛,真龙可以漫天遨游,长虫只能在地上打洞。心怀不轨之人,自然是不敢走正门的。
与龙茗相约的夜晚月华如水,锦兰园内一片宁静,只有微风吹拂着葡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忽然间,南墙外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墙上“嗖”地一下翻过来,双脚稳稳落地,毫无半点狼狈之态,就像武侠小说中轻功极佳的侠客。
皎皎月光下,男子身着一件丹青色水墨长袍,手中摇着一柄绢丝折扇,如玉般精雕细琢的面庞笼罩了一层洁白的光晕。清风拂过,他轻柔的衣摆和乌黑的发丝随风而动,愈发显得整个人风度翩翩。
龙茗不愧是陈阳城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光站在这里,便让花草失去了颜色。
他美目含情,饶有兴味地将这座漂亮的园子打量一番,见四处无人,便大着胆子往前走,直到路过一处爬满墨绿色葡萄叶的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曼妙的歌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歌声悠扬,如泣如诉,竟是昆曲《牡丹亭》中的选段。
曲罢,一双素手拨开浓密的叶子,探出一道明艳至极的面孔,司徒蓝樱巧笑倩兮,慢慢向他走来。
“没想到龙公子竟也是倜傥不羁之人,花前月下,佳人邀约,放着大敞四开的正门不走,偏要学那张生,夜半偷翻梨花园。”
龙茗见到司徒蓝樱,非但没有半点诧异,反而热络地说道:“张生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翻进这风景如画的梨园,司徒小姐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先去见见那位生着病的莺莺姑娘。”
司徒蓝樱向前探了一步,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铺成温柔的浪,灵活的眼眸泛着狡黠的银光,活像一只魅惑的海妖。她含情脉脉地说:“龙公子好生过分,我在这儿等了你整整一晚上,你却只惦记着那个小丫头。”
龙茗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脸上依然笑容不减:“司徒小姐找我何事?总不会是为了棒打鸳鸯吧。”
“龙公子利用公职之便,要挟被告人家属为柳垂怜注入大笔现金,拿下比赛第一名,再利用雏星大赛冠名商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跟陈德分钱,如此高超的洗钱方式,蓝樱实在是佩服呢。”
龙茗回赞道:“司徒小姐明察秋毫,轻轻松松就看透了这点小伎俩,在下也十分佩服您的智慧。”
司徒蓝樱眯起眼睛,语气中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龙公子爱财,蓝樱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耍这些手段,影响我徒弟的前途,未免有些不厚道吧。”
龙茗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他面上温和,账却算得很清:“司徒小姐作为剧团的前辈,制造舆论风波、毁人清白的本事,也确实令在下心悦诚服。”
司徒蓝樱并不否认,莞尔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龙茗又沉默了一会儿,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仿佛真在权衡这件事的得失,过了半晌才笑着回道:“看来确实是我对不住司徒小姐和秦小姐了,请问你们需要怎样的补偿呢?”
“龙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雏星大赛的事暂且不提,我只好奇一件,你筹拍的那部《蔷薇子弹》,到底有什么目的?”司徒蓝樱挑了下眉,直接道出心里的疑问。
从她口中听到电影的名字,龙茗英俊的面孔瞬间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和的笑意。“司徒小姐冰雪聪明,难怪咱们陈阳城那么多人爱你爱到如痴如醉。”
司徒蓝樱微微仰头,娇嗔地抱怨:“可惜呀,偏偏龙公子爱的人不是我,否则我怎么会摊上这么大的麻烦。”
龙茗望着司徒蓝樱那双风情万种的凤眼,突然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笑问道:“司徒小姐这么擅长揣测人心,不如猜猜我想让你做些什么。”
司徒蓝樱一伸手,将那柄扇子夺过来,利落地扇起了风,淡定地回答:“你看上了我的这张脸,想请我出演电影中的女主角,在司令面前指桑骂槐,惹他恼羞成怒,送我一枚子弹,到天上去陪你的好姐姐。”
龙茗哈哈大笑,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了。”
“......”
司徒蓝樱可不想变成那么恶心的东西,更不想住进一个恶心的人的肚子里。
“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为你做这种不要命的事呢?”
龙茗道:“我们活在世上,总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再孤僻的性子,也很难绕开命运的红线,当你有了在意的人,自然就有了不堪一击的软肋。”
他从手边的花圃中摘下一朵泛黄的白茉莉,送到司徒蓝樱眼前。“美丽的花如果得不到呵护,就像这朵雨后残蕊,早早凋零败落,多么可惜!”
哦?这是在威胁我喽?司徒蓝樱拧着眉头,谨慎地将身边所有人都思量了一番,谁能称之为她的软肋。
秦梨央?不太可能,小傻子少不更事,怎么可能被他抓到把柄。王泗源?更不可能了,大傻子好歹是司令府的参谋,就算真闯祸了,也轮不着她来负责。
正当她困惑着,龙茗突然弯下腰,微微压低身子,露出一个分外迷人的笑容,但口中两颗尖锐的犬齿,却宣示了这个人有多么危险。
“司徒小姐,我只是需要你,并非想害你,如果猜测得不错,等电影播出的时候,你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吧。”
听了这话,司徒蓝樱瞬间感觉一阵寒意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离开陈阳城的想法,她只跟王泗源和穆阳雪隐约透露过,这两人的口风绝对没有问题。龙茗与自己毫无瓜葛,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既然龙茗知道,陈德和冯斌卫会不会也听到了风声......
龙茗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好心宽慰道:“别担心,除了我没人知道。”
司徒蓝樱冷笑一声:“你不会想用这种事来威胁我吧?”
“啧啧,那岂不是太无聊了。”
龙茗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我非常期待,你看到我的新发现后,会露出怎样迷人的表情。”
“我也同样拭目以待呢。”司徒蓝樱压低眉毛,偏头向里屋扫了一眼,暗暗笑道:“龙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要是那种信邪之人,早就和你的莺莺小姐一起并排倒在床上了。”
哈哈,这个女人还真是像传闻一样有趣呢,龙茗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硬茬,虽然交锋还未尽兴,但时机未到,不能步步紧逼下去了。
“司徒小姐,今天的畅谈非常愉快,可惜时辰已晚,不便继续打扰了,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司徒蓝樱将那柄折扇塞回他手中,又向里屋瞥了一眼,淡笑着问道:“不进去看一眼你的莺莺小姐吗?”
龙茗“啪”地一下撑开扇子,遮住了半张英俊的面孔,却遮不住一双桃花眼中的无限风流。
“今日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明日我会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进来,也免得司徒小姐浪费上好的笔墨,将我描绘成娱乐小报上的浪荡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