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蓝樱没有半点犹豫，转身便向楼下冲了过去。

池座的人实在很多，她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后排最靠边的位置上发现了穆阳雪。虽然这家伙出现在观众席上是件挺匪夷所思的事儿，但司徒蓝樱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直白地问：“你手里有金玫瑰吗？”

穆阳雪抬眼看她，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一共准备了多少？”

穆阳雪在她眼前悄悄伸出了一根手指。

司徒蓝樱猜测，龙茗给那些人的任务是帮助柳垂怜拿下第一，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10万已经远远超出了预算，不可能在这个数字上增加砝码了。

如果梨央再多这一万票，应该是稳妥了。

于是她坚定地对穆阳雪说：“全都借给我。”

穆阳雪好像根本没有思考，直接把自己的登记册塞给了她，然后指了指已经走远的计票员，浅笑着催促道：“抓紧时间哦。”

司徒蓝樱咬了下嘴唇，别扭地丢下一句谢谢，转过身在剧场的台阶上一路狂奔，终于在最后的关头追上了那个大步流星的小伙子，将手里的册子递了上去。

“幸好幸好！”

她背靠墙上，微微弓着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擦着额上的汗珠。这一段跑下来，腿肚子抖得要命，要不是有这么多歌迷看着，她真想甩掉高跟鞋，坐在地上好好歇口气。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穆阳雪这一万票，梨央不可能会输了吧。

正当她松下一口气，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侧闪过一道锋利而又诡异的目光。她心头一惊，快速看过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水蓝色衬衫的瘦高男人，在喧闹的人潮中露出一张美得神魂荡漾的侧脸，他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司徒蓝樱的眼睛，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是龙茗！

待她努力镇定下来，再往那个方向看去，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司徒蓝樱愣在原地，后背霎时冒出一层冷汗，感觉自己就像八音盒里的人偶，一直在小小的空间里自信地筹谋着，直到抬起头，才发现天空中一直有双巨大的眼睛窥伺着自己。

*

到目前为止，雏星大赛的一轮评委打分和三轮观众投票已经全部结束了，只等待后台统计出最后的结果。

陈德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商人，即使捞钱捞到如此夸张的地步，仍然不肯满足。等待结果的间隙，他又搞出一个新花样，就是请观众为今晚的选手下注，只要猜中冠军，就可以按照赔率获得相应的奖金。考虑到大家手中所剩的金玫瑰都不多了，还另设了一条“贴心”的规定，可以使用现金下注。

王泗源跟司徒蓝樱商量：“要不咱们也赌一回吧。”

“好啊。”她面无表情地答应了，又问：“你买多少？”

王泗源耸了耸肩膀：“我只准备把剩下的500支金玫瑰用掉，梨央现在的赔率太低，就算买了也赚不了多少。”

他突然有点好奇地反问道：“你呢？准备玩多少？”

司徒蓝樱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不多，也就是你的十倍。”

“姑奶奶，咱没必要吧......”王泗源今天实在受了太多惊吓，虽然早就习惯了司徒蓝樱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但站在同盟的立场上，还是忍不住劝她：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司徒蓝樱摇着她那把扇子，颇为任性地说：“我有钱，高兴！”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工夫，陈德终于踱着方步走上舞台，举起麦克风，先说了一段俗套的致辞，感谢广大歌迷对兰芝的支持，剧团今后也将不遗余力地培养新人，为大家送上耳目一新的作品......

虽然他的讲话只有5分钟不到，但这期间，又有两个参赛姑娘和一个师父紧张得晕了过去。

就连台下的观众都忍不住吐槽，一场大型比赛，演出部分只有一个多钟头，可一轮接一轮的评分投票却足足耗了三个钟头，到现在都没评出个结果来。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了。

秦梨央随着工作人员的吆喝，拖着沉重又碍事的长裙，一遍又一遍地上台下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脸色也由红变白又变青，估计再变下去，就成黑脸的张飞了。

在一众愁眉苦脸的姑娘当中，唯有柳垂怜的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好像自始至终都置身于这场闹剧之外。

虽然眼前的处境有点尴尬，但梨央实在太想吐槽了，忍不住扭着身子悄悄向柳垂怜问：“你不累吗？”

柳垂怜像个大姐姐似的叮嘱她：“你好好站直了，台下的人都看着呢。”

梨央没说什么，只是委屈地吐了下舌头。

柳垂怜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乖啦，陈老板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再坚持一会，等结束了我拿梅花糕给你吃。”

见柳垂怜如此真诚待她，梨央心里那种极度想赢的情绪一下子就泄了，有时候她真庆幸自己不是男人，因为她拿这些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司徒蓝樱身边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赢下比赛，扬眉吐气，可一遇上温柔又克制的柳垂怜，她心里又生出了百般不落忍。

这要换成了男子，可不就是个顶级大渣男嘛。

柳垂怜说得不错，陈德确实没有刻意拖延时间，他宣读的速度并不慢，但过程还是很磨人。

排名后八位的姑娘几乎是一口气念完的，非常不幸的是，她们这次已经铁定无缘出道了，但不幸中也有万幸，比赛为她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曝光度，在今后的歌唱之路上，她们还有很多可能性。

本次比赛最末一个出道名额将在两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之间产生，她俩同一批进团，训练了三四年，感情是极好的，本来约定着一起登台，如今却不得不在这方渴望已久的舞台上，上演一场“生死厮杀”，实在是令人唏嘘。

舞台从来不是罗曼蒂克的童话世界，柳垂怜和秦梨央，甚至是穆阳雪和司徒蓝樱，从踏进剧团门槛起，就一直被残忍的竞争裹挟着，当金字塔的塔尖上只能站下一个人，再坚固的友谊也难免出现裂痕。

最终，那个年纪稍大一点也更漂亮一点的姑娘获得了宝贵的季军，在她哭着发表完感言后，比赛进入了最最紧张的时刻。

程冬雨站在喧闹的后台，沉默得像一截枯死的木桩；穆阳雪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起伏的线；王泗源机械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掌心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司徒蓝樱微微阖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牙龈却已经咬得发酸了。

秦梨央再一次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炫目的舞台灯，感觉周遭的一切犹如明月芦花，虚无缥缈，不可思议。

陈德开始讲话了，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一般。

“比赛只是我们在纷扰世俗博得名誉的手段，而真正美好的艺术是无法用票数来衡量的。今天获得冠亚军的两位姑娘都非常优秀，是兰芝歌舞剧团的骄傲，希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在座的各位都能继续期待她们的发展。”

“接下来，我先宣布票数。”

“第二名，179689票！”

台下霎时一片愕然，上一轮的第二名只有5万多票，怎么可能在最后一轮突然多出10几万票？明明池座区都没什么人投票了，不会是算错了吧！

司徒蓝樱长长吸了口气，心中一片了然，事情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龙茗利用职务之便，要挟那些被告人家属掏钱填平了第二轮的差距。接下来，只能赌穆阳雪的10000票，能不能压住龙茗最后的出价。

“第一名，180454票！”

场内再次爆发出一片惊呼，票数上到了18万，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距竟然不到1000票！这个亚军，估计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亚军吧。

今晚的冠军可能是秦梨央，也可能是柳垂怜，每种可能都足以让人发疯发狂，而最终的结果，就在陈德手中的那张统计单上。

“我宣布，本届雏星大赛的冠军是......”

陈德安静了，台上台下所有人全都安静了。

犹如音乐演奏到最高潮，突然加了一段休止符。

此时无声胜有声。

须臾之后，宣读声再度乍然响起，如洪钟一般震彻剧场的每一个角落。

“本届雏星大赛的冠军是......”

“柳垂怜！”

尘埃落定，满场唏嘘。

*

秦梨央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间，只感觉头上的灯光没有那么刺眼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热烈地拥抱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鼻腔中充盈着柳垂怜身上独有的香味。

这大概是一种舞台礼仪吧，梨央伸出手臂回抱了她。

嘴上说着恭喜恭喜，心思却不知不觉飘到了舞台下面，想象着司徒蓝樱会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人陪着，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肯定不愿意听些轻飘飘的安慰吧。

梨央忽闪着睫毛，眼睛越来越酸，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无论如何她都要体面地走下台。作为司徒蓝樱的徒弟，她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懦弱。

此时此刻，王泗源就是那个不幸陪在司徒蓝樱身边的人，他酝酿了一大堆真诚的话语，准备冒着触霉头的危险当一回知心大哥，可一转头，却发现那位姑奶奶的脸色异常平静。

这不对劲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小心试探道：“蓝樱，你还好吧，尽人事，知天命，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咱们也没必要遗憾了。”

司徒蓝樱头也没回，直接将手里的投注单子递给他。“帮我算算能赢回来多少。”

王泗源接过来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司徒蓝樱的投注单上，竟然给柳垂怜下注了整整5000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