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河将目光移向他,笑的甜腻腻:“不困,哥哥开车累不累?需要在服务区休息一会吗?”
“才开了半个小时,不累。”顾锦向左打了半圈方向盘,车子直行不久后便驶入了一条狭长的隧道。
顾锦的上身仅着一件白色衬衫,上车前他脱下了黑色西服外套,同时扯掉领带一并扔在了车后座,此时领口解开两粒纽扣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手腕处的镶钻蓝色袖扣折射着细碎的光辉。
“对了,你前面的储物箱里有零食,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吃点儿零食刷会儿手机。”顾锦提醒道,“湿巾在你右手边的储物盒里。”
梁星河倾身上前打开储物箱,果然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他抽出湿巾擦净手指,然后撕开一袋冻干草莓,拈了一粒送入口中:“甜的,好吃,哥哥要吃吗?”
顾锦正集中注意力目视着前方的路况,闻言婉拒了:“在开车,不方便,你先吃吧。”
梁星河又拈起一颗,他试探性的递到顾锦的唇边:“张嘴。”
顾锦垂眸瞥了一眼,低头接下。
湿热的舌尖刮过梁星河的指腹,瞬间就让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锦咀嚼着冻干草莓,评价道:“是挺甜。”
梁星河又去掏包装袋,随着手指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塑料摩擦声。
“不吃了,有点腻。”顾锦拒绝了他的二次投喂。
“哦。”梁星河将手指收了回来,把草莓塞进自己的嘴里,他俯身又去扒储物箱,口中呢喃,“不喜欢吃甜,那哥哥偏好什么口味呢,辣的,咸的,原味的还是酸的?”
顾锦脚踩油门提速,并没有正面回答:“不饿,没什么想吃的。”
梁星河将冻干草莓的包装袋封上口,又挑了一包开心果,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张口问出来:“你是在刻意跟我疏远吗,不然为什么不让我喂你呀?”
隧道里的灯光急遽掠过车身,条条光线像是巫女手中挥舞的魔法棒,橘色的光晕笼罩着前面的挡风玻璃,也照亮了顾锦那张女娲炫技之作的脸庞。
他下意识否认:“不是。”
梁星河契而不舍的重复追问:“那哥哥喜欢什么口味,告诉我嘛。”
他这是在撒娇?
好像自从自己对他的态度变得温和后,他就不像以前那么怕自己了。
真是递根杆子就顺杆往上爬的性子。
“原味吧。”顾锦随口一说。
梁星河剥开一颗果仁又细心的去掉外皮,伸手递到顾锦嘴边:“这个是原味的,哥哥吃。”
顾锦张口含住果仁,顺带着含住的还有他的葱白指头。
他用牙齿轻咬了一口梁星河的食指,解释道:“少胡思乱想,哥不喜欢吃零食,不是不喜欢你。”
“哦。”梁星河被他戳穿了心思,脸颊开始快速烧了起来,“我就是……想亲近哥哥,想跟哥哥变得熟络一些。”
顾锦轻笑一声,唇角微扬:“难道我们还不够亲近吗?都住到同一栋房子里了,再亲近,就要住在同一间卧室了吧。”
梁星河小声表达不满:“可是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你没牵过我的手,也没抱过我,就……就捏了一次脸摸了两次头。”
顾锦没料到他这么直球,轻诧道:“想要哥抱你?”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会常常抱我,她说家人之间就要勇敢表达爱意,肢体接触是表达爱意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了。”梁星河觉得他们既然决定要把彼此当做家人了,那就应该按照家人之间才会有的相处模式来相处才对。
顾锦恍然大悟:“原来你的家教是这样,怪不得这么会撒娇。”
梁星河蹙眉抗议道:“我没撒娇,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嗯嗯,是跟人索要拥抱的正经事。”顾锦故意拖长了尾音逗他,“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提出这种要求,嗯,太正经了,我需要消化一下。”
梁星河因着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他故意板起面皮色厉内荏道:“你别笑。”
顾锦及时做好表情管理,一本正经回应他:“好,没笑。”
对方显然不信:“你的嘴角现在很难压,我都看到了。”
顾锦掩饰性的摸了一下鼻子:“有多难压?”
“比AK都难压。”
顾锦颔首示意,不知是在夸奖还是内涵他:“小朋友还挺会察言观色,好了,哥没笑了。”
梁星河得理不饶人,软着声音控诉他:“你肯定还在心里笑话我,你为了不把嘲笑泄漏出来,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顾锦一直拿他当小孩子,真情实意的表达自己的惊讶:“这么会解读,学过微表情?”
梁星河缄默不语。
电光火石之间,顾锦便想通了个中缘由。
梁星河幼年丧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十三载,母亲薪水微薄,娘家那边断了联系更是毫无资助可言,这么多年,他们应该尝遍了人情苦楚。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他敏感、怯懦,懂得看人脸色。
在外人看来,他的早熟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相较于大部分单亲孩子偏激畸形的性格缺陷,梁星河的那些应该算是最轻微的性格问题了。
顾锦通过后视镜观察他,及时安抚小朋友的情绪:“哥不是笑话你,哥是觉得你可爱。”
梁星河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喜欢可爱的人吗?”
“不喜欢。”顾锦半真半假的回答他,“但是哥喜欢你。”
“骗人。”梁星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他将话题聊的更深,“你平常很擅长哄人,每次爸和阿姨吵架你总会从中斡旋,最后把两头都哄的服服帖帖的……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天真小孩。”
“星河……”
“哥哥,我知道阿姨在担心什么,我也理解她的做法。其实,被正式领养前我问过爸爸,问他能不能资助我读书到高考结束,等上了大学我可以半工半读,毕业工作了我也会全力报答他……但是,爸爸没同意,他说家里的人都很好相处,一家人住在一起才会温馨、热闹。”
随着梁星河的话,顾锦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不禁用了些力道。
梁星河继续开诚布公的向他解释,将那点龃龉掰开了揉碎了说:“可我又算你们哪门子的家人,我原本就是一只在社会底层挣扎苟活的蝼蚁,任谁都能上前踩一脚,而你们是家世显赫的上流人士,我就算努力十辈子也达不到你们家的高度,阿姨说的对,我凭什么,我怎么配做你们的家人。”
梁星河用最平静的语气向他袒露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字字句句都是无奈。
顾锦哑声安慰道:“星河,以前是哥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哥哥,我不觉得委屈,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阿姨放心,让你放心。”梁星河越说越哽咽,无端的惹人怜爱,“我没想过跟你争家产,我也没生过改姓顾的念头,我会一直安分守己的长大,等我考上了大学我就离开老宅,或者,今年考进高中后我也可以住校,我……”
“星河,你不用那么做,哥信你没有歪心思,爸也信。”顾锦给他顺毛,“你就安心住在家里,至于妈那边我会去沟通,你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负担,小小年纪,思虑太重会影响长个的。”
梁星河的声音顿时染上了哭腔:“哥哥……”
顾锦腾出右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轻轻拍了拍:“乖,别想太多,一切都有哥哥呢。”
梁星河连忙伸出一只手覆盖住他将要回缩的大掌,然后用双手捧住了他的掌心:“谢谢哥哥,我以后会乖的。”
顾锦任他抱着自己的右手,直到随着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而过,他在无垠的夜色里沉默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达了廊市。
“醒了?”顾锦觉察到副驾驶的动静,他松了松肩膀,笑道,“醒的还挺是时候,咱们到了。”
梁星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哥哥,这是哪儿啊?”
顾锦打了一圈方向盘确认了停车位,他一边倒车入库一边回答他:“廊市市区,距离青州区墓园两公里,咱们先找个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再载你去看梁姨。”
本来是计划现在就去的,但看小朋友情绪不佳,顾锦就临时改变了行程。
两人下车后,顾锦锁上车去牵梁星河的手:“走吧,还困着?”
“嗯,有点儿。”梁星河的手掌柔软细腻握起来很有手感,他用手指紧紧扣住顾锦的手背,人也朝他贴过去,“想睡觉。”
顾锦带着他往酒店大门走去,推开旋转门梯直达前台。
前台小姐正在整理上一任房客的押金条,感应到有人走近,她连忙挂起笑容公式化的询问:“您好,欢迎光临鑫源酒店,我们非常高兴能为您提供舒适的住宿体验,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
“请帮我开一间套房。”顾锦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前台看清对方是个大帅哥,一时间有些舌头打结:“好……的,请问您是几个人入住呢?”
顾锦面不改色的撒谎:“一个。”
“好的,先生,咱们这边有两居室套房和一居室套房,请问您想要定哪种?”前台好意提醒道,“根据法律规定,入住酒店的人员需要提供有效的个人证件,原则上是不允许一证开房两人住的哦。”
顾锦偏头看了看梁星河,点头表示了解:“要一居室。”
前台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好的先生,您要定的是一居室豪华套房,含早餐,地点是一楼东侧餐厅,早上七点到九点半供应,我们还为您准备了一系列的免费福利,比如健身房,游泳池,水疗中心等,乘电梯至十二楼即可享用,房费一千二押金五百,请问您是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
“好的先生。”前台讲收款码牌子放在顾锦身前的桌台上,“请您扫二维码支付。”
顾锦操作完毕后,前台笑着递上了房卡和押金条:“这是您的房卡,您的房号是1066,请确认一下个人信息是否正确,如有错误请及时告知我们。先生,向西直行三米有电梯直达楼层,请您收好押金条,退房时凭单据退押金哦。”
顾锦收好证件和房卡,礼貌道谢:“谢谢。”
“不客气的先生,在您入住期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电话联系前台处理,祝您入住愉快。”前台小姐仔细打量着顾锦的背影,在看到二人紧密相扣的一双手时,她脸上那份得体的职业微笑出现了一丝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