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顾正瑜难得没有出门应酬,他最近为了一个房地产的开发项目忙的连轴转,天天晚上混迹于各种酒局,每每都是喝的脸色浮肿。
梁星河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能碰到司机扶着酩酊大醉的顾正瑜进门,他跟司机两个人合力才能将人搀扶进卧室,顾正瑜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但是每次接过梁星河递过来的醒酒汤时都会夸他一句贴心。
梁星河打湿温热的毛巾替他擦脸擦手,也会对他轻声劝慰几句,顾正瑜心里妥帖,每次都爽快的一口应承下来,但是下次又会复始一场宿醉。
项目落实后顾正瑜终于一扫疲态,当晚他早早入睡,隔天竟然起了个大早。
保姆煮了养胃的山药莲子粥,顾正瑜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胃里舒服了连带着看向梁星河的时候也格外慈眉善目,他开口问道:“星河,最近学习很辛苦吧,考完试后周末有什么计划吗?”
梁星河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欢快应道:“今天跟同学约好了一起复习,准备刷几套真题。”
顾正瑜满意于他的自律用功,却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不约同学出去玩玩?一直这么高强度学习可不行,要注意劳逸结合。”
“好的,爸爸。”梁星河一向乖巧听话,他笑了笑,说道,“那我下午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麦当劳,晚上就不刷题了。”
顾正瑜颔首“嗯”了一声,他端起餐桌上的粉玉瓷描金汤碗开始低头喝粥。
柳梅萤刚从巴黎游玩回来,此时还在楼上卧室的大床上倒时差。
周末里顾锦有晨跑的习惯,他跑完十公里推门而入时本打算直接去浴室洗澡,听了两人的对话后转而坐在了餐桌前。
“星河,下午跟同学吃完饭了哥去接你。”顾锦喝了一口牛奶,低沉气息仍然略有不稳,“到时我买好花,陪你回廊市看梁姨。”
梁星河正在咀嚼食物,听到他的话顿时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他还以为顾锦之前说的陪他去祭拜母亲是随口一提的客套话,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顾正瑜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借着汤碗的遮挡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好,好的,哥哥。”梁星河握着玻璃杯,连忙灌了两口牛奶平复激动的情绪,他笑的乖乖巧巧,“谢谢哥哥。”
顾锦随意的点了下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吃三明治,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指尖搓了一下额角,对梁星河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没有手机吧,下午怎么联系我?”
梁星河窘迫承认:“是没有……那,哥哥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到时候我借同学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吧。”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等会我送你去同学家,顺便在路上给你买部手机。”顾锦快速替他做好了决定,边咀嚼食物边话音含糊道,“吃完早饭后在客厅里等我十五分钟,我上楼冲个澡。”
梁星河对顾锦很顺从,他应声道:“好的哥哥。”
顾锦边吃三明治边顺手剥了一颗水煮蛋递给顾正瑜:“爸,吃颗鸡蛋。”
“谢谢儿子。”顾正瑜接过一口咬掉半颗,胃里更舒服了,他关心道,“小锦,最近在忙什么?”
顾锦头也不抬的继续剥鸡蛋,很快,修长指间又拆出来一只Q弹莹润的水煮蛋。
他递给对面的小孩:“星河,拿着。”
梁星河有些受宠若惊,瓷白俊秀的脸庞上忍不住露出些欢欣雀跃,他的嘴唇长的饱满有型,笑起来的时候很招人:“谢谢哥哥。”
顾锦回以微笑,风光霁月般的人物,但凡他对人主动释放出善意,都能精准的暖到对方。
他又开始剥第三颗蛋,头也不抬的回顾正瑜的话:“之前从朋友那儿买了块地,附带半山腰有座现成的度假酒店。”他也没避讳梁星河,实话实说,“这半年都在忙着伺候工商行政管理局的那群祖宗,累够呛。”
顾正瑜的语气很平静:“酒店开始试运营了吗?”
“嗯,三个多月了。”顾锦将鸡蛋一整颗塞进嘴里咀嚼,“营业额比较乐观,可以继续往下做。”
顾正瑜对自家儿子一向纵容,他乐得给他行方便:“酒店的具体地址在哪?需不需要爸帮你摇人照顾下生意?”
顾锦喜笑颜开,没有拒绝:“行啊,顾总,感谢不吝引荐您那盘根错节的人脉网。”
顾正瑜睨了他一眼,朗声笑道:“就你小子会贫。”
顾锦跟着笑。
梁星河对他们聊的生意经不感兴趣,但见二人一派父慈子孝的和谐景象,他也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
饭后,顾锦上楼冲澡,他今天约了税务局的人,出门前特意吹了个背头的造型又换了一身黑色正装。
他在走廊上碰到了刚睡醒的柳梅萤,停步后笑着叫人:“妈,您醒了,睡的还好吗?今天阿姨特地给您煮了果茶,我给您端上来尝尝。”
柳梅萤看他西装革履,心知他是有事要忙,抬手阻止:“不用了,我去餐厅喝,你忙你的去。”
“好。”顾锦陪着她走向楼梯口,他伸手正领带,修长白皙的指节搭在深蓝色的领结处摆弄位置。
柳梅萤是倒时差的第一天,整个人的神情焉焉的,她将鬓发绾至耳后,偏头问道:“小锦,今年是在国内读大学还是有出国的打算?”
顾锦回道:“准备考京大,毕业后再看是否需要留学吧。”
柳梅萤踏阶而下,目光幽深:“你这孩子自小便有主意得很,妈不干涉你的决定。对了,下午抽空陪妈参加个宴会,给你引荐几个世家的姑娘,你们同龄人有共同话题,多接触看看。”
顾锦的手掌虚扶在她的腰侧,闻言无奈哂笑:“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那一套,老不老旧啊。”
柳梅萤顿感出力不讨好的,她埋冤道:“妈都是为了谁呀,妈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帮你引荐几个家世清白又漂亮可人的女孩子,省的你天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染了一身的恶习,万一再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狐媚子勾了魂,那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啦。”
“好好好,您说的对,儿子让您操心了。”顾锦对于她的安排也不是排斥,他笑着解释,“不是故意拒绝,是我下午有事。”
柳梅萤好奇追问:“什么事儿非做不可的,晚上总要吃饭的吧,八点过来就行。”
顾锦也没故意隐瞒,他冲沙发上坐着的梁星河抬了抬下巴,嗓音平淡:“跟星河约好了,下午载他去老家廊市祭拜梁姨,一来一回开车得四个多小时,就决定在那边酒店住一晚隔天再回来。”
梁星河紧张的绞着手指,他低垂着眼睛盯向地板,这一年多,对于柳梅萤的敌意他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顾锦话音刚落,柳梅萤就转身拾阶而上:“小锦,你过来。”
梁星河骤然抬起头望向顾锦,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表情要哭不哭的。
“放心。”顾锦对他眨了一下左眼,用唇语无声安慰道,“等我。”
梁星河眼巴巴的望着他,眸底全是祈求,他也无声的回应对方:“别吵架,我没事。”
顾正瑜旁观着二人的互动,他翻动报纸,缄默的选择了隔岸观火。
柳梅萤上楼后径直走进书房,顾锦紧随其后,刚关上房门,柳梅萤便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陪他去廊市祭拜什么劳什子的死人?”
顾锦将椅子搬到柳梅萤身后,轻声安抚她:“妈,您坐。”
柳梅萤叹了一口浊气,此刻,她虽然人在气头上,但当目光触及到儿子的一张笑脸时,到底还是坐下了。
顾锦垂手站在一侧,张口解释道:“梁姨过世一年多了,星河只在她忌日时回去看过一次,现在他想回去祭拜自己母亲了,我们没理由不许。可他还是个小孩子,海市距离廊市两百三十公里,他一个人过去不安全,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应该陪着。”
“他有什么资格让你陪,他也配!”柳梅萤气的柳眉倒竖,话也说的难听,“顾家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他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的使唤你,小杂种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顾锦连忙阻止她的口无遮拦:“妈,您慎言。不是他使唤我,是我见他情绪不佳主动提议陪他去扫墓的。”
听他这么说,柳梅萤顿时怒火更盛:“你管他干甚么,他不配。”
顾锦耐着性子开导柳梅萤:“妈,你那么在意他做什么?他不过就是一只不成气候的蝼蚁,就算现在靠着顾家的荫蔽爬出了泥潭,可蝼蚁始终是蝼蚁,更何况他还是形单影只,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对我们造不成任何威胁的。”
柳梅萤的情绪有了几分缓和,她的目光游离不定,似乎是在仔细琢磨他说的话。
顾锦冷静分析,字字句句都在剖解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一年多来,您为了他一直和爸剑拔弩张,您俩多次争吵,可哪一次不是不欢而散?现在,他不仅没被赶出家门,还害的您跟爸常常陷入冷战,导致您俩夫妻关系紧张。妈,听我一句劝,别太关注梁星河了,得不偿失的。”
柳梅萤听罢儿子的一番话,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气血上涌了,她咬牙冷道:“看他那么会装乖,谁知道以后呢,以后万一他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再反咬你一口,那妈妈一定会后悔没坚持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