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意洲!”
陆章怒不可竭,气得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柏延注意到桌上那张被签字笔压着的申请书,下方的签字栏写着龙飞凤舞的“陆意洲”三字,最后那一竖就像他的招牌弧圈球,撇出了一条潇洒的尾钩。
“你有资格管我吗。”陆意洲道。
此时,几段文字好似滑轮,丝滑地滚进了柏延的脑海中:
华章CEO陆章凭借聪明才智,以及一副出色的皮囊博得尹家小姐,也就是尹随山姑姑的青睐。在尹凝的鼎力支持下,陆章的公司稳步向前,前程大好,可惜尹凝在产后身体一再亏损,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陆章忌惮尹凝的家族,打着“深爱亡妻”的幌子没有再娶,私下却照玩不误,情人、私生子排到了几米开外。
他确实没资格管陆意洲。
“在外人面前顶撞自己的父亲,你长本事了。”
陆章拿起那张申请书,扬手扔到了陆意洲身上:“篡改高考志愿、离家出走、在公司拉横幅……造谣、休学,你妈妈倘若在世,恐怕不愿承认你是她的亲儿子!”
“玩物丧志,不成气候,”他一声冷哼,“你当年打乒乓球,打出什么名堂了吗?我劝你趁早别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花心思,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柏延总算领教到了陆章的PUA水准。
陆意洲在他的手底下活了十九年,还能不违法不乱纪,心理健康平安成长,想必付出良多。
其中肯定也有陆润霖的功劳。
但陆章对他的影响一直存在着,他别扭、心口不一,会压抑自己真实的情绪,无法直接地向人倾诉和表达,他需要其他人猜他的想法。
在柏延不存在的“观察日记”里,陆意洲矛盾地拥有着极为强大的自愈力。哪怕他惹恼陆意洲一千次一万次,稍一晃神,他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柏延很难形容。陆意洲就像一只养尊处优却缺少关爱的小狗,受伤了就自我痊愈,遇到萦绕着善意的光球,就兴冲冲地围着人家打转。
恰如今天,因为他们同时进入省队的好消息,陆意洲一大早起来挑挑拣拣,穿了件度假风的短袖花衬衫,还骚包地配了副墨镜。
不知道在他面前晃悠了多少次。
听到他那句“对,我刚是在偷看你”,身后隐形的尾巴快摇成了全自动螺旋桨。
“陆叔叔。”
柏延上前一步,抬手拉住了陆意洲的手臂:“没有一件事可以一蹴而就,我相信这个道理您再清楚不过。您是他的父亲,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知道他想要什么。”
“陆意洲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柏延顶着大天才错愕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身为一位多年没有正式打过比赛的选手,他扛过了三轮选拔,成功进入了省队。”
柏延:“恕我失礼,您所缺乏的从一而终的品质,在陆意洲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陆章眯了眯眼,像在重新审视面前这位不卑不亢的年轻人。
“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柏先生。”
他换了一个称呼,柏延却不以为这是他的退让。
陆章道:“小洲,你身边有太多不三不四的人,没看顾好你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你说谁不三不四?”
柏延发誓,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被陆章明里暗里挤兑了一番,他倒还好,反正没多大损失。可陆意洲的火气却“蹭”地一下上来,冲得柏延不禁松开了他的手臂。
这是做什么。
被骂的又不是他?
陆意洲:“我和柏延的关系,用得着你说三道四?”
“你知道他在我这的分量吗?”
“你压根就不懂!”
陆章气得脸歪,手指颤抖着:“你丢不丢人。尹随山的人,二婚你也要?”
“……”
越说越奇怪了这两人,柏延心想。
“对,我要!”
陆意洲不甘示弱:“二婚我也要!”
柏延:“……咳咳。”
不知道是陆意洲的哪句话刺激到了陆章,他指着门,捂着胸口连连说了几声“滚”,柏延正想优雅从容地离开,谁知陆意洲一把抓着他的手腕,疾步走出了别墅。
然后。
他俩肩并肩、腿靠腿,蹲在路边等滴滴司机接单。
柏延把红包加到了一百,依旧无车应答。
“你有车吗?”
“有。”
柏延:“太好了,你车在哪?”
陆意洲:“车库。”
“钥匙呢?”
“在我房间里。”
“你愣着干什么,拿钥匙啊?”
陆意洲一言难尽:“你让我回房间拿钥匙,我在陆章面前的脸要不要了?”
柏延把红包加到两百,有车缓缓驶来。
距离下周报到有两天时间,柏延和司机说了翠湖天地的地址,偏头道:“这几天你住陆教练那里?”
过了一会儿,陆意洲闷闷“嗯”了声。
汽车抵达翠湖天地,柏延和陆意洲站在陆润霖的院门口,双双傻眼:
一张边缘参差不齐的纸条被草率地用一块石头压在了椅子上,一行与陆意洲如出一辙的飘逸字迹映入眼帘。
“小柏、小洲,有事外出,勿扰。”
柏延读完纸条,道:“可是,陆教练有我的微信好友。”
发个消息给他不就行了吗?
搞这么隆重。
“爷爷他可能……”
陆意洲道:“比较喜欢仪式感吧。”
“好的,尊重老人家的爱好。”
柏延将纸条叠回去,道:“要不,你找家酒店开两晚房?”
陆意洲把手机举给他看。
一排排触目惊心的银行卡冻结信息填满了手机屏幕,但柏延没法百分百地共情陆意洲的痛苦。
因为他没那么多张卡。
他提出第三个建议:“那……你在我家凑合两晚?”
他完全可以将两晚的住宿费转账到陆意洲的支付宝里,但这样做有些缺德,柏延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柏延看向陆意洲,这人矜持地点点头,同意了。
“我今天和陆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当真。”
柏延弯腰找拖鞋的时候,陆意洲突然说道:“这是我气他的话。”
“嗯。”
陆意洲鞋码似乎跟尹随山差不多,穿书以前,原主在鞋柜里备了好几双同尺码的拖鞋,五颜六色,百花齐放。
柏延心想,且不论尹随山和原主的关系,买这么多鞋,百足蜈蚣都穿不完吧?
他为陆意洲选了双粉色的。
“你的尺码没这么大吧。”头顶传来陆意洲的声音。
柏延道:“对啊,这是尹随山的拖鞋。”
他好心补充道:“他没穿过的,你放心。”
但这句话没有起到任何的解释作用,陆意洲脱了运动鞋,踩着袜子进了客厅,看都不看小粉拖一眼。
柏延:。
幸好鞋柜有一双包装未拆的拖鞋,柏延叹口气,亲自把这双递给陆意洲,道:“没拆封的。能穿了吗,少爷?”
“等会儿我进厨房做饭,你总不能穿着袜子洗菜吧。”
陆意洲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洗菜?”
“对,你洗菜我做饭,勤劳的男人最英俊。”
陆意洲:“……”
柏延从小就是自己找看自己,虽不说做出来的饭美味程度有多惊天地泣鬼神,至少毒不死人也饿不死人。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在陆意洲的帮助下,他完成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在那锅鲜美的紫菜蛋花上撒了把虾皮增鲜。
柏延用勺子搅了两下,舀了一小碗。
“徐珂跟我讲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听听。”
陆意洲夹了一筷子番茄鸡蛋:“你说。”
“省队的情况可能并非我们想的那么美好,”柏延道,“第三轮选拔,上面下来的人里有个叫陈志佳的,关系户。他伯祖父任省体育局副局长一职,三叔是省乒羽管理中心主任。”
“哦。”陆意洲扒了两口饭。
“你不惊讶?”
陆意洲道:“没必要惊讶,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拔起一个,相当于拔出了一整条利益链。”
柏延:“有办法改变吗?”
“有。”
陆意洲盯着碗里的米饭,道:“只是现在还没有人制定出完整的应对计策。”
“爷爷当年离开国乒,就是为了远离漩涡的中心,站在局外人的视角审查全局。”
陆润霖成功了吗?
显然没有。
饭桌上一阵寂静。
他和陆意洲单独相处过许多次,唯独这一次,柏延感到无可适从,他沉默着吃完了饭菜,准备收筷时,陆意洲的话语让他身形一顿。
“柏延,你打算再婚吗?”
“再婚?”
柏延坐了回去,道:“不打算。”
“为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认真道,“在完成一切之前,我不会考虑发展恋情。”
餐厅的顶灯光线柔和,倾洒而下,在柏延的面部打了层柔光。他身上穿的是合身的家居服,棉麻的布料,柔和得像一株枝叶青翠的花草。
原著中,“柏延”常常模仿柏庭的样子,穿不合适的衣裳,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现在的柏延则像一朵在天际自由飘荡的云,他不像谁,也没有谁像他。
他只是自己。
柏延看着他,静静反问道:
“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二婚怎么了!就要二婚!就要二婚!二婚的楠人最英俊,二婚的楠人最优秀,二婚的楠人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