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辰时，礼部考场。

三百一十人一个不少，全部站在了考场的空地上，礼部尚书杜泽川亲自到场，他审视了一遍考生们，又让手下官吏一一检查过，果然还是翻出了很多金银和其他物件，甚至还有几个人带了丫鬟。

“除了换洗内衣物和你们自己，任何东西都不允许带，你们是听不懂话，还是要抗旨？”

杜泽川面色不善，严肃呵斥道。

众人没有敢回话的。

杜泽川冷哼一声，道：“接下来一年，你们按照陛下钦定的流程进行培训、实习，同吃同住，一切服从先生安排，考察组将会对你们的言行举止进行全程考察，记下你们说的话做的事，全部呈报陛下，各位，好自为之。”

众考生一片哗然，又一脸茫然。

不过杜泽川并没有让他们疑惑很久，收拾干净了行囊，就带他们前往培训基地。

这块地方是穷得出名的翰林院的的一处院子，院子里没有精致的造景，只栽植了一些常见的树木，留了些野草野花，石板地铺的粗糙，缝隙中也有杂草悄悄冒出头。

房屋则更是古朴，除了结实不漏雨之外，就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了。

三十一间大小不一的房子，划为四十个宿舍，每个宿舍住十人，正好容纳三百一十人，另外还有一些房间做其他用。

每个考生都领到了一个号码牌，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宿舍号及床位，杜泽川让他们先找到自己的床位，把行李放下，然后出来集合。

众人进了宿舍，直接傻眼。

每个宿舍都有五张上下铺，屋子中间铺开一张大桌子，桌子边放了十把椅子，椅子上面也刷着床位号，显然，每人一把，座位固定。

宿舍最里面还有一排柜子，每一排都分上下两个柜子，每个柜子上面刷着床号，这就是他们放个人物品的所有空间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呀！”有一个出身显贵的进士大喊道。

“不知道，整的跟坐牢似的。”另一个富家子弟说。

而同宿舍的，贫穷人家的孩子则更早适应了环境，他们反而觉得还不错，这里的床宽敞结实，柜子也刷了新漆，窗户开得很大，窗纸是比较高级的贵族才会用的超薄窗纸，透光也很好，地面不是黄泥土，而是平整的青砖，走路脚上不沾土。

这也是礼部精心设计的，每一个宿舍里都有富家子弟和平民子弟，因为教育资源的不公平，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占到了八成，也就是说这里面只有六十几个进士是平民出身，每个宿舍平均两个。

他们互相之间打了招呼，因为良好的修养和圣贤书的熏陶，几人之间尚且客客气气。

放完东西，他们门就听见了集合的哨子声，于是便都回到集合地点。

杜泽川让人指挥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

每人的装备都是一样的，一盆一桶，两只杯子两块布巾，牙粉一盒，胰子一块，两套校服及鞋子，以及被褥一套。

杜泽川在一旁监督，礼仪官喊道：“每人一套，回去后自己铺床，自己将洗漱用品放在床下，校服穿一套，放到柜子里一套，注意要整齐，在这里，你们必须忘记自己的出身，所有事情亲自亲为，如果发现有欺负同学的行为，或者其他道德败坏行为，将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如此严格的纪律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特别是有几个富家子弟，他们不会铺床，还想着允诺些钱财，找平民子弟给自己铺，这下子可不敢了，且仔细想想，说不定这里面哪个就是状元郎，还是不要现在惹人嫌的好。

等他们把东西搬回宿舍，不少人都快手快脚打理好自己的床铺，也有些人从小就被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读书什么都不需要做，压根就不会铺床，但是碍于那残酷的规则，也只好笨手笨脚学着别人的样子做。

好不容易铺上床，还没擦擦额头的汗，外面又叫着要集合。

这次集合，可真是安排了一整年的活动了。

新科进士第一个月，每天早晨卯时起床，在集合地点集合，而后围绕整个院子跑五圈，之后去食堂吃饭，饭食管饱，但荤菜定量。

辰时开始，他们要排队去翰林院大学堂学习，这大学堂也是特地为他们设置的，宽敞明亮，不学四书，也不学五经，每天由朝廷各部各衙门官员前来为他们讲课，讲的是部门业务，经验和教训，还要结合具体案例，这其中包含了官场之术，也包括了治国之理，待到最后七日，则是由礼部精心挑选的县令们，来给他们讲地方的治理。

第二个月开始，这些人分为十个组，每组三十一人，分十条路线，进行下乡锻炼，每条路线上选择了有代表性的七个州或县，一共用时六个月。

六个月后，十组人就近汇合，组成四个队，分别到东西南北四个边境驻边部队考察学习，并且与将士们一同过年，如遇战事，也要参与，不能上场杀敌的，可以在后方观战，总之不能置身事外。

过完年，路可以走之后，他们再回到京城，重新分为十个组，在京城六部、翰林院、御史台、巡防营、大理寺等部门轮流学习，一共耗时两个月。

除却路上的时间，这些行程结束后，也只剩下了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他们会回到宿舍，撰写培训心得体会以及调研报告，期间会有各部尚书来坐镇，如有问题，可以直接咨询。

整个培训期所有衣物用品都统一供给，如果正好到了自己所在家乡学习，可以招待同学，但不能从家里拿银钱物品，更不能因为家庭事务耽误工作。

等回来后，每个人都要写心得体会，每个组、每个队都要写调研报告，选题自选，如果找不到切入口，也可以问跟组指导老师。

说到跟组指导老师……

每个组都有六个老师跟随，其中四个是从各部门抽调的有经验的官员，还有两个，一个是御史台的人，一个是督查处的人。

四个老师和两个监管，都会对学生的行为言语进行记录，只是督查处还要借机考察沿途各州府的情况，这一点是不对外说的，只有他们几人知道而已。

学生们听得两眼一麻黑，礼仪官还在滔滔不绝。

“每一个考察点的学习内容都有所不同，包含农水牧渔，包含国有企业，也包括档案整理以及当堂断案等，都是礼部、翰林院、户部、吏部等部门精心设计的，请大家不要辜负朝廷的期待，好了，大家现在可以去吃午饭，之后有半个时辰午休时间，末时三刻，咱们在这里集合，集体出发去大学堂，开始第一堂课。”

进士们：“……”

大家赶往食堂，一路上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等到了食堂，只见整整齐齐摆了百张桌子，每桌可坐四人，每人要在入口处洗手，领一个餐盘，而后经过数个窗口，选择自己要吃的菜。

食堂的菜色还算丰富，四样荤食，八样素菜，主食六种，粥汤各一种。

每个人能选择两种荤食，不限量素食，主食粥汤也是随便吃，但是不许浪费，少拿多次，浪费需要扣学分，学分扣光了，功名也就没了。

同样，表现突出的进士们，也能获得学分，最后一切量化，以学分论排名，对谁都公平。

午饭口味尚可，平民子弟们吃得十分开心，几个豪门却嘟嘟囔囔，挑来拣去，但抬眼看见指导老师们看着他们，抬笔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心里立刻慌了神，老老实实吃饭，连渣都不敢剩。

午饭后有半个时辰的小憩，之后就是正式的学习，学员们每人领到两本教材，一本是《官场守则》，一本是《各部门职能手册》。

前者讲的是为官之道，主要论忠君、爱民、阴阳之谋、善断、上下级关系等等，目的是洗脑，让所有人，特别是圈子复杂的富家子弟们，洗掉身上的枷锁，完完全全成为皇帝的利刃，纯纯的忠君党。

后者则是介绍大梁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各个部门的职能，大到丞相，小到县衙狱吏，都有详细介绍。

另外每个人可以领到两个笔记本，笔墨砚台一套，质地普通，但是结实耐用。

景红来给所有人讲第一课，他是翰林院学士，又是曾经的三甲状元，在读书人中很有声望。

就这样，这群新科进士们踏上了漫漫实习路，一去不回头。

日子飞速过去，所有新政都在忙忙碌碌开展，春日里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暖，等到进士们下了基层，某日突然惊雷阵阵，倏然落下倾盆大雨。

正午时分，天色漆黑如夜，狂风呼啸，吹过百年古树，树叶劈头盖脸落下，在皇宫的石板路上翻滚挣扎。

白柒站在凤仪宫门前，感受着暴雨的清凉，空气中夹杂的炎热，伸出手来，接住一片落叶。

她对宋知意说：“已经六月了，一年将半，差不多也是各类问题的高发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