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卧室里，俞亮跪坐在地上拼图，深夜未眠。

他的指间还摩挲着一方碎片，目光流连在未完成的拼图上往复对比，耐心巡视。

“叩叩——”房门上传来两声轻响，门外传来母亲关切的询问：

“小亮，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嗯，这就准备睡了。”

俞亮抬头应和，视线无意间掠过桌面上的棋盘，心底霎时翻涌起莫名的情绪，片刻后才若无其事的垂眸继续拼图，只是再难找到合适的落点。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围棋一寸寸融进生命里，再因一场意外失忆，仓促间戒掉这个习惯。

他不缺重头拾棋的勇气，但他在这条道路上孤身走了很多年，找不到足以并肩的对手，难拾的是斗志。

他的围棋如同一副拼图，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角，拼不上就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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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睡觉，大半夜里玩拼图？”

时光感到有些新奇，连干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想不到你平时过得跟小老头似的，还有贪玩的时候。”

“没有贪玩，”俞亮坐在他对面，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强调：“只是晚上睡不着。”

时光偷偷抬眼观察俞亮——眼底有一点青色，似乎确实没有休息好。他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到，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说这个人，奉命“多陪陪他”，眨眼间就陪了几个月。虽然大部分时间自己都是被照顾的一方，比如：

“俞亮。”

“嗯？”

“我还想吃排骨。”时光把盘子往前一推，眼巴巴的看着他。

俞亮动作自然的把自己盘子里的排骨夹过去，“吃吧，不够我再去窗台打。”

时光心满意足地接受投喂，过了一会又开口：

“俞亮。”

“不够吃吗？”

“要不你今晚来我家睡吧。”

“？”

“你不是说睡不着嘛，换个环境试试呗。”时光被看得有些赧然，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俞亮认真的思考了下这个建议，有些意动：“......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时光一下就听懂了他的顾虑，忙打包票：“我妈就喜欢你这样的。”

“那我等会和家里说一声。”俞亮没有拒绝，甚至唇角不自觉往上弯出一点笑意来。

时光也跟着笑了，老老实实把饭吃完，才和俞亮走出食堂，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时光！”

时光闻声看过去，是象棋社的成员，何嘉嘉的小弟之一，正朝他快步走来：“老大在人工湖那边的老地方，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热闹？”

“他又想扔谁？”时光很上道地问。

那人看了眼站他身边的俞亮，含糊道：“还没呢，说是比下围棋，输了再扔。”

时光瞬间警惕起来：“他是不是想扔俞亮？那我们不过去。”

“不是，是一个来找俞亮的人。”

“？”时光和俞亮面面相觑，两脸疑惑。

何嘉嘉传达的原话是：“他不就是想找俞亮，你去找时光，一找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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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嘉嘉作为十三中的校霸，叼着根棒棒糖，被人拦在教学楼下。

“你再说一遍，要找谁？”

“高一4班的俞亮。你到底认不认识路？不认识算了。”

“又是俞亮。”何嘉嘉听到这名字，心情就开始变差：“怎么？你是人家的小粉丝啊？”

岳智仰着高傲的下巴，语气不屑：“关你什么事，就你也懂围棋？”

何嘉嘉听不得挑衅，回怼过去：“围棋就是个垃圾的东西。”

岳智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屁孩，要不我们打个赌？”何嘉嘉看不惯有人比自己还嚣张，上前半步凑近他耳侧：“你跟我下一局，今天要是你赢了，我就帮你找俞亮；输了，我就把你扔湖里。”

“好啊，待会你要是输了，还得给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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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人工湖边时，对局已经开始了。

何嘉嘉对面坐着个戴眼镜的少年，傲着脸腰板挺得笔直：“你是赢不了我的，我已经职业二段了。”

“职业棋手啊，了不起。”何嘉嘉张开扇子，懒洋洋地掀了掀眼：“那我就更想把你扔湖里了。”

“你！”岳智气得牙痒，连俞亮什么时候来观棋都没注意到，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棋盘中去。

岳智的棋力确实比何嘉嘉要高一些，就是进攻性强，先手布局尚未稳当，就耐不住发动攻势。趁何嘉嘉尚未起势难以应付时，抢占先机。可双方差距并没有拉开很多，甚至到中盘时局势逐渐胶着，直到岳智不小心将棋子误点在对方的厚势之下。

俞亮看着下意识皱眉，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时光低声说：“错了，他要输了。”

何嘉嘉抓住失误的空档攻击，将棋局的主动权转向自己，任凭岳智后面如何补救，最终还是输了两目。

“怎么样？”何嘉嘉拿扇子指着湖的方向，心情颇好：“你要是现在怕了，跟我道个歉或许还来得及。”

“哼，愿赌服输！”岳智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湖边，往下看了眼，又回头看看正在等他求饶的何嘉嘉。咬着牙攀过栏杆就往下跳。

湖面传来的动静把还在看棋局的两人也吓一跳，时光跟着何嘉嘉走到栏杆边，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默默问了一句：“何嘉嘉，他会游泳吗？”

“......”这是个好问题。

何嘉嘉皱着眉死盯着湖面，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啧，我下去。”

时光眼看着第二个人往湖里跳，对走到他身边的俞亮吐槽道：“你说他图什么？”

俞亮一本正经地接过梗：“图个凉快。”

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一下身边人的肩膀。

俞亮却还在想另一件事，他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时光，你是不是也会下围棋？”

时光的笑容凝固住了，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刚刚我听见了，岳智下错的时候。”

他从不和别人下围棋，自然也没提过自己会不会，可他不想骗俞亮。“......会一点吧。”

其实刚刚在看棋的时候，时光也有疑问，他听见那人说是职业二段，能下赢的何嘉嘉按理说自然也不会太差。

可他整局看下来，觉得自己两人都能赢。

他没来得及往细里想，水面上终于传来的动静。

两个人一前一后浮出水面往岸上游，时光的注意力又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上：“咦，他会游泳啊，那何嘉嘉是不是白跳了？”

刚上岸的两人之间气氛却不太对，何嘉嘉的小弟们连忙上前递外套，外套却被他们老大直接丢在另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上。

“你混蛋！”岳智愤怒的声音从外套里传出来，他一手扯下外套，脸色都气黑了。

“你别不知好歹啊，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本少爷用得着你救吗？！”岳智起身时才注意到身上湿得狼狈，气呼呼的捡起那件外套，披着就走。

何嘉嘉有些莫名其妙，他扭头问时光等人：“谁知道那小子在湖里练习潜水啊？我怕他出事，就渡了一口气过去，他怎么还更生气了？”

几个直男听着也觉得没错，在一旁点头附和，“没毛病啊。” “老大干得好！”

热闹看完了，时光也就被俞亮拉着往回走，“下午还有课呢，你小心又被罚站。”

“哎，那咱俩就当左右门神！都站门口多威风啊！”

两人终于踩点回到教室门口时，时光还不忘叮嘱：“放学记得跟我回家。”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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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是方圆体报的实习记者，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外访的机会：市里领导要宣传方圆市的围棋氛围，从少年宫到老年协会，所有年龄段与围棋相关的项目都需要采访取材。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小金也被抓了壮丁——去老年社区围棋大赛上拍点素材。

社区比赛被安排在老年协会的大会堂，里面布置得有模有样，几方木桌前都有零星的看客在观局，唯独一处略显拥挤。

“哎老李，快过来看，那边的才叫精彩！”

一老爷子拉扯着熟人的臂膀，从小金的身边匆匆走过。

“时老头的局才好看，你说五四社区这么威风，不就仗着有时老头吗？”

什么时老头？小金秉着记者的敏锐嗅觉，果断跟了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果然是人多的那处。小金也举着相机往里挤，最里头是正在对弈的两位老人。

他学过几年围棋的皮毛，看得出黑棋布局简洁扎实，棋路如风游走在棋盘上，攻守自如，让人连观棋都如同享受。

果然高手在民间，小金拿起相机，对准桌面的棋盘就开始录制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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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记者撰写完文稿时，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安静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想将桌面的文件收拾整理，文件上方却摆放着一个相机。

他随手拿起翻看，里面都是些照片素材以及——被录下来的半局棋。

“喂，小金吗？”

陈记者的声音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相机里的那半盘棋，你是从哪里录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丧失了斗志的俞亮：“找不到对手，我有点下不动了。”

原本命定的对手时光：“好啊好啊！我也讨厌围棋！”

何嘉嘉：达成丢老婆成就，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