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宇彤刚走近洗手间门口就听到赵景柯逐渐狠厉的声音,站在门口看到小高被赵景柯掐着脖子抵在墙上,嘴唇发紫,眼神恐惧,奄奄一息。
赵景柯背对着她,肩头的衬衫布料被暴起的肌肉撑平,手上的青筋明晰可见。
她自认为足够了解赵景柯,见过他最无礼的时刻也只有在床上。
从未听过他如此发狠威胁的语气,而威胁的对象正是她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狠言相逼,在他眼里高晏青是宠物,赵景柯甚至将自己称为主人的主人。将自己放在凌驾所有人之上的高位,却对酒会上的老李是那么小心翼翼。
她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个心思复杂,锱铢必较的商人,本来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瞬间无名之火灼着她的心脏,像喝了高度白酒,胃里也翻江倒海。
赵景柯缓缓扭头,看到苑宇彤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
他的眼皮跳了跳,迟疑地松懈手劲,彻底放手前依然把高宴青向后猛推了一把泄愤。
从窒息中解脱的高晏青俯腰屈腿,剧烈咳嗽,配合着揩拭眼角泪珠的动作,足以令路人心生怜爱。
“宇彤,你听到了?”他去牵她的手,她却耸着肩后退了一步。
苑宇彤抬起头看他,那双至纯的眼睛着了冷色,“你想解释一下吗?”
赵景柯双手抱胸,疑惑了片刻,想起高晏青被掐着脖子时扯出的诡谲笑容。
被他算计了。
他扶着额头,恍悟般冷笑一声,不敢相信苑宇彤也在质问自己。
回头又看了一眼高晏青装着文弱可怜的样子,内心的恼火到达了极点,只想亲自动手收拾这碍眼的垃圾袋,于是又攥紧拳头跨步走向高晏青。
苑宇彤没有大喊大叫,就那样不言不语地箭步冲在他面前护着高晏青,圆睁的杏眼被紧皱的眉头压着,与他对峙的样子像护着狼崽子的白兔。
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对立面。
昨夜还在他怀里娇羞动人的脸,竟然露出对他无比憎恶的神情。
“姐姐,赵董就是喝多了,你别怪他。”高晏青在苑宇彤的庇护下,说着让赵景柯血压升高的茶言茶语。
他紧咬着牙根,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苑宇彤看着他太阳穴处隐约凸起的血管,那一晚她在缱绻迷离中轻柔抚摸过。当时她爱得发疯,现在她恨得要命。
“赵景柯,我们单独谈。”
在私房菜馆的另一处私密包间里,赵景柯按开灯光的开关,房间里被一排彩色的小灯筒勉强照亮,灯光杂乱毫无美感,但他没有心情再去调整灯光。
他随便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垂眸盯着木质地板,抑制着内心的怒火。
苑宇彤就在他对面站得笔直却沉默不语。
他抬眼望着她,她的面目冷得像他们初次相面,让他心沉了一下。
“宇彤,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嗓音低哑,饱含不被理解的委屈。
“你怎么解释我看到的?”
话到嘴边他却咽了回去,不管怎样解释都会触碰到她最不想提及的苑家往事,也是他最不愿回想的怯懦时光。
他敛回目光,轻声问:“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看到的。”
“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吗?”
苑宇彤对他拐弯抹角不直言感到烦躁,更加认定他就是没理搅三分。
“要不然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哪个人才是真的你?”苑宇彤声音微颤,“是在清荷山救出我作品的你,还是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你,是在那位李叔叔面前卑躬屈膝的你,还是今天傲视一切欺凌他人的你?”
赵景柯瞳孔颤动,她一句话就轻易刺痛他的自尊。
曾经他怯懦,不敢与她搭话,看到她小叔的目光都会害怕,多年之后他终于能与苑章礼谈笑风生,确信自己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才有勇气向她表达爱意。
老李的事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又让他清醒明白他的能力还不够。
那种怯懦感又找上了他,而苑宇彤的质问,在他听来更像是嘲讽。
“我告诉你,苑宇彤,我救你作品是因为我爱你,我叱咤风云是别人只看到我的风光,我身上背着整个景文集团,你以为是我想卑躬屈膝吗?”他暴跳如雷,声音越来越高,然后戛然而止,唇边扯起苦涩的笑,“欺凌他人?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拜高踩低的商人。”她淡漠地说,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还是那朵不染凡尘的铃兰,他也还是裹着满身铜臭的商人。
争吵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违心背理的话,明明知道哪句话说出口会让对方更痛,但有时为了占据上风,那些话就会不受控制冒失地从嘴里闯出来。
她不是不明白赵景柯的难处,也曾多次心疼他的倦容。
那不代表他因为吃醋伤害别人就是对的,他们在意的本来就是两件事。
他惨淡地笑,站起身捏住她的下巴,她也丝毫不肯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
赵景柯沉声短叹,“那你呢?你还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商人。”
说罢他将唇凑近她的唇边,苑宇彤偏脸躲开,他的吻正落在她的酒窝上,就被她用力推开。
“我从没说过喜欢你。”她心一横,又说出一句违心的话,而且说得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准确传入赵景柯的耳朵里。
沉默。
转动闪烁的彩灯时而照在她的脸上,时而映着他的脸,她在蒙昧的灯光下看到赵景柯的眼中泛出晶莹的光泽。
“苑宇彤,你不能因为我在意你,你就欺负我。”他说话的尾音颤抖。
她明明听到他颤抖的声音,看到他眸子中隐隐的泪光,却执拗地别过头不听不看。
又沉默。
直到他推开包间的门,走出去的时候,她还僵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你才是傲视一切的人。”赵景柯回头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背影,心如死灰,愤然离去。
房间里寂静无比,五彩斑斓的灯光虚幻怪诞,她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滚落。
*
赵董事长中途离场,饭局也匆匆散场。
导演得知赵景柯都没回酒店就直接离开了,但个中缘由只有苑宇彤和高晏青知道,他们却都闭口不谈。
导演也猜到个大概,无非就是争风吃醋,他担心的是会影响后续的资金,惴惴不安地让汪屹联系一下赵景柯。
汪屹一直在给哥哥打电话,但他却没接过,问苑宇彤问不出,汪屹决定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拍摄依然照常进行,高晏青虽然不和她一组,但在其他环节都如影随形。
他依然很照顾苑宇彤,但她却在录节目时心不在焉时常走神,话也越来越少。霞姐察觉到她不对劲儿,不知缘由地开导了一番,她只是默默听着点头配合。
于是她在白天强颜欢笑,晚上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第二天又带着哭肿的眼睛化妆,化妆师问她,她就随便找个没睡好的理由搪塞。
某天录制结束的晚上,秦若影在酒店的吸烟区碰到陆尘。
“好巧。”她抽出一支烟把烟盒递给陆尘。
他看了一眼红白色的红塔山软烟盒,也倒出一支,说:“没想到你抽这么便宜的烟,我以前也经常抽。”
秦若影手里夹着烟,刚放在唇边,陆尘就按下打火机递在她眼前,她挑了挑眉,凑近火苗,灰白的烟雾在空中弥散。
“在这儿等着我,有事吗?”她问。
陆尘眯着眼皱眉,已经不习惯抽这种苦涩冲喉的烟,他舔了舔唇,问:“蓝柯最近怎么了?”
“没听导演说吗?赵景柯走了,可能...失恋了吧?”,秦若影目光斜睨,吐出一口烟,在香烟的雾气中观察陆尘的表情。
他倒还算沉稳淡定,垂着眼睫,眼珠左右转了转,清了清嗓子,懒散地说:“哦,随便问问。”
*
几天之后汪屹一回来就主动找上苑宇彤,把她堵在化妆间。
当着秦若影和团队工作人员的面,指着苑宇彤的鼻子骂:“你把我哥气走了,回去之后又是高烧又是心悸,你赶紧给我哥写一篇认错道歉的小作文发过去。脑子有病似的,为了一个高晏青把我哥气成那样。”
苑宇彤很担心赵景柯,但又讨厌汪屹对她颐气指使的样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高晏青,他对我好,我就不能说他坏。”苑宇彤靠在化妆台扬着脸倔强地瞪着汪屹。
秦若影在旁边淡定卸妆,并不想卷入这场纠纷,但听到苑宇彤说的话,还是翻了个白眼。
汪屹双手拤着腰,居高临下看着苑宇彤,也气得胸口起伏,“你轴什么轴?全世界就高晏青对你最好。”
他斜眼瞟见苑宇彤腕间的沉香手串,上下指点,“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件不是我哥买的?就这手串你知道多难买吗?。”
苑宇彤默默把手串摘下,轻轻放在化妆台。
汪屹头一歪嗤笑一声,对苑宇彤的行为竖了个拇指,咬牙切齿说:“好样的,还有衣服,是不是也得脱?”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做声,看着她会怎样。
苑宇彤目不转睛盯着汪屹,咬了咬嘴唇,动手解开赵景柯为她买的羊绒小衫的扣子。
将要露出胸衣的时候,秦若影按住她的手,帮她把衣扣一个一个重新系上。
她这时才发现秦若影的左手大拇指的骨节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凸起,还有一道小小的伤疤。
“凭什么脱?”秦若影坚毅的双眼看着苑宇彤说。
作者有话要说:汪屹:我为我哥打抱不平。
赵景柯:你小子...我的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