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柯进入会场,面无表情,眼神倨傲,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金良荣油光满面的脸上,长得像滇南小耳猪却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十分滑稽。
在长条会议桌的主位坐下,助理分发资料的间隙,赵景柯对着左手边散漫坐着的金良荣勉强牵出一个笑容,“金叔叔最近可好?”
“好,吃得好睡得好。”金良荣正坐了身子,又摆出了长辈架子,金丝眼镜里折射着埋怨的眼光,说出的话还是体面的。
赵景柯垂眼看了看老金裹着西装的肚子像是怀胎八月,挑了挑眉笑说:“看出来了。”
转头就迎上了几个股东欲言又止的目光,他脸一沉直接对助理说:“开始吧。”
会议通过了几个重大的议案:
为子公司新增担保额度,增资建设印度工厂,通过半年度工作报告议案。
笑面猪金良荣在每一项议案下都投了反对票,集团高层都知道他们合不来,有两三个股东跟着投了反对票,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不会影响最终结果,但是够恶心人的。
赵景柯泰然自若,静静听着投票结果,时不时将目光扫过投反对票的股东身上,一个睥睨眼神就让对方坐立不安。
会议完毕,赵景柯起身先行,金良荣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景柯,刚才在会上不好说,自从你那个娱乐圈的女朋友发表了不当言论之后我们的股价就一直下跌,集团不打算自救吗?”
赵景柯一摊手,仿佛置身事外,“没打算。”
“这是什么意思?市值蒸发十几亿你回来连董秘的面都不见,你要干什么?”面对失去的利益,金良荣肥腻的脸皱成一团,站起了身,当着众股东的面拔高了音调,股东们本就就对这件事非常在意,老金提出来以后众股东虽不说话但都侧耳要听听赵景柯的回应。
赵景柯掏出手机一边查阅邮件,一边风轻云淡地说:“如果您不看好公司的发展,可以减持股份。我还有别的事,听说您最近血压控制得不好,金叔叔保重身体。”
话说得真挚热切,好像他真的很忧心老金的身体似的。
老金咬着牙目送赵景柯走出会议室,助理安阳和汪屹跟随而出,老金才低声骂出一句:“他妈的,小兔崽子。”
总裁办公室依旧沉闷,一尘不染,秘书已经将新风系统打开,文件分类摆放在办公桌。
“还有一些合同和非优先级的文件需要您看一下,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需要我汇报一下吗?”
“发给我就可以了。”赵景柯略一颔首,安阳就自动退了出去。
汪屹坐在棕皮沙发摆弄着茶几上的茶具,热水早已保温在85度。
“咱们怎么不在会场揭露老金内幕交易呢,就这一条能送他进去了。”汪屹泡茶自己喝着,赵景柯在办公桌批着正中放着的文件。
“内幕交易被调查的公告发出去就是给集团抹黑,现在股价就像一根紧绷的琴弦,维持现状最好。”
“那万一老金真减持呢?”
“他不敢。”
如果他敢减持,那些买了股票高位套牢的亲戚能冲到他家里把他的肥肉割下来,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默默体会被赵景柯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汪屹似懂非懂,又开始碎碎念最近公司发生的大事小情,但没什么重点,他听得无聊拿出手机找到苑宇彤的微信。
人在集团,心在清荷山。
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仅仅有他发的一句
【早点休息】
他在手机里又打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然后删掉,又打出
【在干什么?】
又删掉。
他眉头紧锁,摸着下巴一边斟酌给她发什么,一边敷衍地回应着汪屹。
汪屹说:“秦若影最近拍了个古装剧,大IP,估计能爆。前段时间我带她去了苑章礼举办的晚宴,他说请你回来去他的会所。”
赵景柯在手机上删删减减的手指突然停下了,抬起眼皮,反扣手机问:“什么时候?”
“就是前几天吧,他问我你去了哪里,我当然说你去俄罗斯了,你走时嘱咐的嘛,然后他就说想邀你回来之后去他的会所,好像又得着什么古董了。”汪屹提起茶壶浇着桌上的灵猴茶宠,满不在意地说。
总裁办公室的座机同时响起,赵景柯揣着心思接了起来,
“赵董,今天接到万宇集团的电话,苑董事长邀请您去他的私人会所,您看怎么回?去的话目前能安排的时间是后天下午。”
消息走的比风都快。
赵景柯眉头轻皱,“那就后天下午去。”
挂了电话他恍然想起了什么,
“汪屹,我上次要的东西你弄到了吗?”
“我问了,人家让你亲自去。”
“......”
*
苑宇彤收到赵景柯短信的时候是他离开老宅的第二天下午,她正和师父师娘在山下的陶瓷工厂。
一排排上了釉但还没烧制的瓷瓶大小不一,器型各异。但她不是要从中选一个,而是在拉坯机器旁边亲眼看着匠人制作符合她标准的玉壶春瓶。
她坐在小马扎上盯着拉坯成型,看着人家揉练泥料的过程十分治愈,手机在手中震了一下,打开手机赵景柯发来消息。
【开始选瓷瓶了吗?】
苑宇彤拍了一张工匠拉坯的照片发给了他,
【在做,高30厘米,口径8.4厘米,可以吗?】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苑宇彤看过修坯,基本成型等待干透还得几天,起身去工厂的碟碗区找到师娘。途中手机震动了一下,又是赵景柯。
【三天之后我回去,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
走到师娘身边,师娘正盯着一个已经出窑的瓷盘,瓷面绘着两颗樱桃,师娘揽着她的胳膊虚指瓷盘上的樱桃,笑着说:“好久没吃樱桃,馋了。”
苑雨彤扫了一眼,“画得一般,现在不是樱桃的季节吧?”
师娘撇了撇嘴说:“跟你师父一个毛病,不过也是,如果在城市,生鲜店没准有,山下的菜市场...”
师娘浅浅抱怨过就拉着她去寻师父,她拿出手机给赵景柯发了一条
【樱桃能买到吗?】
师父正在画釉上彩的匠人身旁抽着烟眯着眼歪着头,专注地看着,每次他们一来这里,他就要来看看人家的画,不呆上一整天是回不去的。
傍晚他们才花了五十元带着一个残品玉壶春瓶回了家,她准备等待素烧期间先练练手。
她从书房最低下的柜子里拿出赵景柯的古董。
面对着两个瓷瓶,不免感叹,连瓷器都各有各命。赵景柯的瓷器能换城市一套房,她手里的瓷器如果不是她买回来,就要在工厂里等待被扔掉。
拿出手机看到赵景柯下午几乎秒回的信息
【能,等着。】
她又回了一句
【谢谢。】
按下静音键,把手机收进书桌旁的一个小抽屉,创作时绝对要心无旁骛。
她把古董瓷瓶小心翼翼包裹重新放回柜子,垫了两层软布,又把自己得瓷瓶架在支板上,细白如玉的手指轻柔地抚了抚残次的瓷瓶,“谢谢你陪我,我会好好对你的。”
摊开最终的纸稿,点灯焚香,研磨添笔,一切准备就绪,提笔的时刻手还是微微颤抖。
纸面和瓷器的曲面完全不同,构思和纸稿时她都考虑到了,还是心难静。
她打算在残品瓷瓶上练画,第一笔在眼线虚虚落墨,日光灯筒打在瓷面上,人物合一,她全然忘了已经是凌晨时分。
熬了六个小时,终于将五官绘就,才在书房的小床上倒头睡去,醒来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师父师娘都没有叫她,用师娘的话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毛病”。
她是师父的入室子弟,自然有样学样,夜晚创作,白天睡觉。只要手里有活的时候,他们的作息就完全是猫头鹰的作息,师娘已经习惯了。
她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一条未读消息来自赵景柯
【早点休息。】
发信时间是凌晨两点。
他不是也在熬夜吗?
洗脸漱口,去厨房端出师娘留给她的饭,懒得再热,冷餐吃过之后进了师父的书房。
从正式着手这幅作品的时候,师娘已经揽过了大部分家务,但是师父书房里的花草娇贵得很,需要个细致的人来养。
师父不在书房,应该是山间采风去了。桌上摆着刚起头的微书《诗词六百首》瓷瓶,这种巨大的瓷瓶得用五六年才能完成,师父又在挑战自己的高度。
她托着腮想什么时候也能像师父一样,有勇气和气力用五六年时间只做一件作品,心还是太浮。
观音莲的枯叶自动脱落了几片,化入书房的花池里。最近她在忙《洛神赋》的事,疏于打理。
一旦认真去做一件事,其他的就难免疏忽,她不是能一心二用的人。
她拿出水壶喷湿了叶片,用小方巾擦着绿叶,忽然想起和赵景柯初次在师父的书房争锋相对,想着想着又走了神。
师父走进书房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把鬓边的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
师父在桌前坐下开始准备微书工具,顺嘴问她:“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嗯?我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