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中央爆发的能量横扫全场。

耀眼的白光瞬间炸裂，将浅金的薄膜急速撑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在场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罩了进去。

场面极其混乱。

夙情的动作快于思绪，手揽在凰愿的腰上，足尖轻点，飞身而起，气劲同时脱手而出。

令人意外的是浅金软膜吃下了这道强劲灵力，竟只是微微凹陷，随即更快地扩张，但好在大部分人都被他顺手护住。

近百平的校尉场顷刻间彻底被结界覆盖。

不知何时，乌云压境，正午的金乌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暗无天日下，眼前的罩子浅金透明，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里头却是烟雾氤氲，看不见内容。

凰愿像是被蛊惑似的，眼里只剩下这个琼琼的结界。她忍不住伸手，却被夙情拉住了：“别碰。”

“啊……”凰愿霎时惊醒。

方才她只觉被眼前的莹润吸引，想要去摸一摸。这种念头像是从内心滋生出的渴望，若不是师父阻止，怕是已经着了道。

夙情将她稍稍拉离了结界，也并不松手，而是放出一小缕神识。

神识很快将整个结界包裹，顺着最薄弱的地方渗入其中，血红的杀气几欲凝出实体，顿时缠绕而上，半点窥不见刚刚那些物件和人。

“怎么样？”凰愿着急道。

“杀气很重，”夙情蹙眉，“我无法探查里面人的情况，在外怕是不好破解。”

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甚关系，但是凰愿必然想救人。

低头一看，果然是纠结不已的模样，眉头皱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衣袂。

他内心觉得师尊可爱，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冷静地问：“想救他们吗？”

凰愿咬着嘴唇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自己与这些人毫无瓜葛，但内心却是觉得众人何辜，十分想救他们。

“无事，想去便去。”夙情看出她的纠结，伸出手轻轻揉压她的眉间。

“师父……” 是她自己能力不够，难道要因此累及师父为她的善心负责吗？

这不是师父的义务。

压在眉间的指节上有粗粝的剑茧，摩擦眉心带来略微的痒意，但是肌肤相触的温暖，叫人分外安心。

“别怕，我陪你去。”说罢夙情不容凰愿拒绝，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双手交叉随意结成一个手印。

护身的结界形成，他带着她毫不犹豫地踏进未知的前途。

失重与晕眩。

强烈的不适感使得凰愿忍不住更加用力地将额头抵在师父坚实的胸膛上，仿佛这样就不那么难受似的。

夙情无言，只用手紧紧地箍住她，保护进自己的怀里。

直到落在地上许久，都没有被松开。

凰愿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师父。

夙情惊醒似的放开怀里人，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烫得厉害的耳垂，一低首正好瞧见凰愿的耳垂也是红得厉害。

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安心了。

“咳……”他低声道，“结界里倒是平静。”

草木茂盛，花草鲜艳。

刚刚被遮得死死的太阳正好好地挂在天际，不咸不淡地洒下没有温度的光，偶尔有风吹过，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鸟叫蝉鸣，宛如死寂。

“快要日落了，应该是酉时刚过不久。”夙情抬眼看了看日头。

“这夕照虽然毫无暖意，倒是不冷。”凰愿吸了吸鼻子，嫌恶道，“这什么味道，好难闻。”

来时的路已经和片刻前截然不同。

铭阳宗的校场平白消失，巨大的树影耸立在迷雾间，宛如附身监视这片土地的巨人。

“泥土混入腥味，可能是血。”夙情把帕子凑到凰愿的鼻子下，让雪髓的香气驱散异味。

放眼望去，只有脚下一条石砖铺就的宽敞大路，路尽头的空旷砖石地上，孤立着一座不小的宅子。

周遭无树无河，无街无道，像是整座建筑被单独取出放在这里，再往远处便和身后一样像是拢在烟雾里。

除了怪诞还是怪诞。

两人沿着大路走近宅子。

门楼的匾额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大门不曾关上，他俩便踏着阶梯走进去。

进去才发现，这个三进的宅子布局奇特——

穿过正对着的垂花门，前方是正厅。

右厢边几间房尚算寻常，左厢边却是一排低矮的楼房，像是祠堂的制式。院中栽着两颗槐树，游廊前也栽着两颗槐树，统共四颗槐树长得异常高大。一口枯井，立在这四面环槐、围墙逼仄的二进院的正中央。

说不出的诡异。

“好生不对劲。”凰愿摸了摸下巴，“坐南朝北，围墙甚高。”

四面围墙，高低不等，院中又栽着不阴不阳的槐，留着不明不白的水。

“小心些，这宅子怕是会养出些不干净的东西。”夙情看着宅子，眉头紧蹙，“只是不知道结界会按照什么规则运行。”

无端熟悉，却无论如何寻不到源头。

他闭起眼睛，磅礴的灵识散开，渗入到每一处罅隙。

整个宅子乃至结界内的灵流轨迹都印在神识内，肉眼看不见的法术痕迹此刻再无隐藏。

支撑结界的庞大法阵刻在地底，细细的红色灵流沿着刻印游走，像是活物一般蜿蜒着包裹住整座宅邸，如蛰伏的巨蟒嘶嘶吐信，随时等待着绞死猎物，吞吃入腹。

一旁的凰愿也闭上了眼睛，有模有样地散开灵识。

回山上这段时间，不知是不是灵骨的加持，她的灵力增长飞快，虽然无法像夙情一样把握整个结界，却也感知到部分灵力的轨迹。

“这个结界依托了几层阵法。”夙情只觉棘手，“不好对付。”

此阵的灵气凭自身运行而生，又刻意压制阵中灵源，一旦在这耗费灵力，将会无所补充，须得速战速决。

闻言凰愿并未睁开眼睛，因为独自发现微妙的异常而令人格外兴奋。

“师父你看，除了厅堂里有人，好像还有别的生灵。”她挨挨蹭蹭地终于摸到师父的手，想也不想就牵了起来与之掌心相对。

夙情被忽然之间的十指相扣惊得一愣。

许是因为惊吓紧张，少女的手冰凉微湿，倒更显得肌肤柔腻，纤长柔荑似美玉琼脂。

柔软的，全然信任地牵着自己。

他抿唇低头，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掠起波澜，像是一颗心被悬着晃荡了一下，不着不落，尤其是这种未经思考的亲密，更让人在无所适从的慌张中品出一点上瘾的甜头。

既是久旱甘露的喜悦，却也怕是镜花水月的惶恐。

一帘羽睫半垂着，掩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月前还需要自己手把手亲自教导的少女，如今身处险地已经会主动探查周遭情况了……

她的成长出乎意料，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想到这么快。

夙情的内心微微失落，又充满欣慰。

吾家有女初长成。

就是如此的感觉吗？

好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回握住凰愿的手，闭上眼睛感受传递过来的灵力轨迹。

“这是什么？什么生物会是这种灵流？”凰愿从来没见过这诡异东西。

对于生灵魂魄的感知力都是刻在神魂里的本能，她生来就极高。

此刻瞧见的是一些纯黑线条组成的“人形生物”，明明饱含灵力，却毫无灵流波动。

他们三三两两聚积在一起，四处逡巡，但路径混乱，看起来毫无目的。

“不知，或许不是生物，许是……傀儡木偶之类。”夙情回答，悄无声息地回护她消耗的灵力，“等下寻个机会我们去查探一下。把神识收起来吧，莫要过度消耗，此处补灵不易。”

“哦。”凰愿睁开眼睛，乖乖点头，“那这个阵法可以直接从里面破开吗？”

“未必不行。”夙情点点脚下，“直接连根毁去就是了，但若是强行破阵，这里的其他人会被释放的力量抹杀掉，我可能只能护住你。”

他说着抬手略微屈指，接连打出两道决，一道消音、一道隐身。

“那怎么办？”虽然凰愿十分相信师父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但又免不了担心万一他被自己连累。

“无事，不急。”夙情拉着她走到正厅堂外面，安慰道，“我们先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