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狐狸的话,江澄的讶异程度,不亚于林清月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还想追问狐狸,却见它放下鸟巢,几个纵步之后,消失在林中深处。
江澄有些磕巴,“它...它这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月没说什么,捡起地上的鸟巢,抱在怀里,“先把鸟蛋还回去吧,其余的事,一会儿再说。”
江澄略带一丝犹豫,往鸟巢里瞧了瞧,有白有绿,不是同一个品种的,“要不要,写个失物招领?”
林清月说,“在这里等等吧,看看有没有鸟来找。”
现在大部分居民都在镇上,森林没多少动物,林清月站在桥边等,这里是必经之路。
她心想,如果狐狸见过自己,那就再问问森林里的其他居民,是否也同样见过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多时,从森林里传出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愈发急迫。
各个品种的鸟类出现在空中盘旋,似在搜寻什么。
一只体型偏大的鸟,目光如炬锁定了桥上的几人,但更加准确的说,是锁定在林清月怀中的鸟巢上。
旋即空中发出几声哑咤尖啸,一群鸟以极快的速度,扑腾翅膀过来了。
滑翔落地,林清月看清带头的是只穿着西服打领结的鹰。
身后惊恐的鸟她认不出具体品种,只知道其中一种是画眉。
未能它们开口,林清月就将鸟巢放到地上,“你们谁家的蛋,被狐狸偷了。”
鸟群里先走出一只穿着围裙,双腿细长的鸟,说话声音粗噶,倒又像是个男人,“是我的。”
又有另外几只鸟走了出来,抱起蛋,“这个是我的。”
“这个是的我。”
没几秒,鸟巢里的蛋被取空了。
林清月也叮嘱起,“注意点儿,别再让狐狸什么的给你们偷了。”
本来打算来兴师问罪的居民放下心来,也松懈了警惕,连连道谢。
看时机差不多了,林清月突然问起:“对了,你们之前有见过我吗?在森林里。”
几只鸟交头接耳,只有其中一只说,“见过,你和几只松鼠一起。”
“不是那次。”林清月把脸凑到他们面前,“你们再仔细看看,我可能脸上有血,嘴也更大,穿着睡裙,手里可能还拿着一只兔子。”
有了这番描述,它们又开始嘀咕起来,许久,刚刚的那只公鸟站了出来。
“前天,有几个黑影在森林里出现,我当时害怕就带着孩子躲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们其中有个女孩和你很像。但是晚上,我没看太清。”
还有几个黑影。
林清月眉目一沉,“黑影你看清了吗?”
公鸟摇摇头,“没有——”
思索了一会儿,她又问:“那他们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看方向应该是桥这边,可能是镇上来的。”
这话一出,林清月更加纳闷了,斑斑说桥是通往森林的必经之路,而且距离她的菜园很近,如果从这边来,那么应该会引起菜地里的高中生注意。
她得回去问问,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打发走这群鸟,林清月和江澄折返回去。
路上她终于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我怀疑游戏里还有另一个我存在。”
江澄心中也升起了疑影,之前林清月说过,她和自己不同,她过来之后身上的衣物是自己的,而他是借用了方小阳的身体。
现在她这样说,就意味着原本的游戏角色很可能出现了,之前一直躲在他们未发现的地方。
江澄问:“这会不会和消失的力气有关?”
林清月垂眸思索片刻,“有可能,而且我怀疑她的出现,是因为我朝邮箱里投了指甲和头发。”
虽然说不上两者的关联,但她隐约觉得是这样。
而且还有件事,她不确定,系统是否就是另一个自己,本身的游戏角色——月月。
暗想间,几人已经走到了菜园附近。
三个高中生终于坐下来休息了,她们围成一个圈,头碰头好像在聊什么,挺开心。
一人眼尖,抬眸看到了朝她们过来的林清月。
她立刻慌乱捡起地上的镰刀,蹭地站起身,“我们没有偷懒,刚种了菜,浇了水,在等它长出来。”
林清月没给她们好脸色,冷冷道:“知道了。”
假装去看菜地,她漫不经心问起,“这两天晚上有没有看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有没有来偷我的菜?”
女生整齐统一地摇头。
不可能啊,林清月呵斥道:“再好好想想,黑影里有没有我?”
闻言,其中微胖的女生松了口气,说,“有看见,那天我还奇怪来着,你们明明已经走了,我又一直在地里忙活,也没看到你们回来,但不知道怎么的,又看见你们从房子里出来了。”
她指了指屋子,又指着旁边的路,“我当时还招呼你,结果你也没理我,就朝这边走了。”
其余两个女生说道:“当时我们没看见,去镇上换钱了。”
林清月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小黑屋,它们居然是从自己的屋子里来的。
可那屋子空空如也,它们能躲哪儿?
江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邮箱筒!”
林清月和江澄是同时间说出口的。
想到这个可能,没在菜地里停留,两人同时跑回小黑屋。
屋内如从前,并无二致。屏幕依然播放着现实世界的画面,可林请月已经无心观看。
全神贯注实现都集中在邮筒上。
当初它出现的时候,林清月往里看过一眼,好似深不见底。
她视力不算太好,叫江澄来看。
他趴在信口看了许久,里面只有一片黑,他同样看不清。
收回视线,江澄沉默几秒没说话。
见他不语,林清月询问,“不如丢个东西进去试一试?”
江澄认为这是目前可以试探的唯一方法,于是去门外找了几个相同大小的石头。
先丢进去一个,好几秒过去,都未能听见响声,好像邮筒真的是个无底深渊,又或者,它的底下是可以吸收任何东西的传送空间,进去的东西都会被吞噬,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下一个石头,林清月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石头捆绑,准备试试,他们的第二个猜想。
石头与衣服进去之后同样没有发出声音,石头有一定重量,坠着衣服,有明显的坠感。
江澄缓缓放下衣服,没有任何阻力,或者落地、吸附的力量表现。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无底洞。
将衣服拉扯回来,石头还捆在上面,也没有出现异样。
这下,林清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忐忑感,如果是个无底洞,那些人是如何爬出来的?
光是这个脑补的画面都让她心惊。
江澄迟疑了一下,说出和她的想法相左的可能,“或许他们不是从这里出来的。”
话落,他的视线平移到了屏幕上。
林清月来时猛地拍打过屏幕,后面应该是一堵墙,不应该存在还有另一个空间。
可是... ...
贞子不也是从电视里爬出来的嘛!
林清月头皮发麻,离屏幕远了一步,“你去试试,能不能过去?”
江澄眉头微皱,“我觉得不要过去的好,那边是什么我们没办法确定,贸然过去说不定有危险,现在我会受伤,到时候成累赘就不好了。”
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林清月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想现在已经进入第二关,赶紧完成任务离开这个游戏世界。
意见达成一致,林清月从包里拿出在渔村记录的线索,和江澄分析了一遍。
想趁这场看似庆祝,实际敛财的活动开始前,把渔村这关解决了。
决定好,林清月和江澄又动身前往渔村。
这一次,他们傻眼了,过来后直接就是天黑,另外与上次不同的是,村里起了大雾,这下视线更加模糊不清。
他们的行动速度减慢不少。
海腥味依然存在,可以说是更加强烈。
凭着记忆,他们回到村长所在的地窖。
上次煤油灯和火柴都交给了林清月,现在整个地窖无光,他隐于黑暗中,长长叹息。
江澄低声呼了他一句,“老人家,你能出来吗?”
村长抬眸,瞧见洞口有两个人,起身缓缓走到他们身边,“你们又来了。”
来时路上他们分析了一大堆过关的可能,因为有煤油灯、打火机、火柴等物品,他们认为有极大可能是要点火,或者引爆什么东西。
林清月直接问他,“渔村里是不是有油桶或者易燃的东西,如果有,能带我们去吗?”
村长从地窖爬了上来,喘了口气说,“有,海上摩托需要加油,所以我们存储了一些油桶。”
和他们想的一样,可村长又接着说,“可是它们放在仓库里,那里面全是变异的村民。”
需要把他们引开?
林清月低沉着眉目,在想谁适合去做这个工作,江澄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他是按着游戏逻辑,双人游戏,很有可能点火等工作需要两人合力完成。
而且问题的关键不止是引开怪物,是等他们布置完仓库,还需要把怪物引回来,并且掐准时机,点火。
这样才能确保所有的怪物都葬身火海,不被遗漏。
江澄把自己的分析告知林清月,只得到一个回答。
“引开怪物的事不能你来做,你会受伤。”
“不如...”江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把目光移到了正在舔舐毛发的斑斑身上。
斑斑不可置信,停下舔毛的动作,缓缓侧过头来望着江澄,“你是疯了吗?让我去?”
江澄:“你没有手去操作油桶,可你比我们跑得快,而且你是个实打实的npc,理应你去。”
斑斑匍匐着身子,冲他龇牙,“你才是npc你全家都是npc!”
江澄眼眸一亮,“你还真别说,在现实世界,我挺像个npc,我全家都挺像一群npc。”
林清月听不得他们拌嘴,搞得自己头疼。
“行了!”林清月视线稍偏,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悠悠道:“你去引开他们吧,他们应该能看见你。”
悠悠飘起来比他们的腿快很多,而且可以随时穿墙、消失,简直是个bug。
女鬼一口答应了,说会想办法拖住他们。
林清月和江澄将道具从书包里拿出来,先是打开打火机下方的盖子,再把煤油灯里的油灌进去,确保棉片全部浸湿。
江澄用大拇指转动火石轮,两次之后,打火机可以点火了。
看着手里的火柴盒,林清月断定,一定有两个点火位。
她看向江澄,“走吧,现在就去。”
钻出地窖,借着天边的月光,几人避开脚下碎玻璃,蹑手蹑脚走到酒吧门口,猫腰躲在门后查看外面的情况。
酒吧位于中心位置,左右两边都有路,右边是通往仓库的方向,十米左右就是个十字路口,左手边则是一条较长的街道。
现下那边有几个怪人正在漫无目的的闲逛,时不时将墙角下的花盆卷到半空砸碎。
好似在发泄无法狩猎的怨气。
左手边暂时没有怪人,但有一路口,不清楚拐角处是否有怪人存在,林清月让悠悠先去那边看一看,如果有,就将他们往左边引。
话落,悠悠便飘了出去。
林清月趴在地上,将头探出去些,好方便查看情况。
只见悠悠飘到岔路口的时候,猛然停下了,视线往左边去,随后背过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林清月一时分不清是没有怪人,一切正常,还是那里有三个怪人。
不敢贸然出去,也不敢大声询问悠悠,她只好和悠悠打手势,指指他们几个,又用食指和中指模拟走路的动作。
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悠悠摆摆手,重新比划了一个三,告知他们是有三个怪人。
比划完,悠悠再次摆手,示意他们躲进去,她要引他们走了。
林清月赶紧拉着同样张望的江澄缩回头,刚背靠墙躲好。
登时,听见门外传来悠悠的喊声。
“救命啊——”
林清月没明白,怕悠悠是遇见危险,又探出头。
却见她只在原地喊了几声救命,就开始往这边飘了过来,身后未见怪人,先见到几只触角,疯狂扭曲的朝发声位置伸过去。
其中几只在空中挥动,力道之大,相隔几米远,林清月都听见了挥动时带出来的风声。
这要是落到他们其中某一人的身上,不得结结实实挨一下,甚至会因此受伤。
随着触角的靠近,林清月看见地上出现了怪物的影子,它们行走的速度逐渐加快,来到酒吧所在的街道。
林清月赶紧收回视线。
听着悠悠的喊声,她心脏擂鼓似的乱颤,捂着自己和斑斑的头,硬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待悠悠的喊声愈发远了,怪物的影子也从酒吧门口掠过,林清月才松开斑斑,趴出去看了一眼。
怪物集中起来往左边跑,都去追赶悠悠了。
林清月扯着江澄的衣服,叫上村长就往仓库方向走。
这一路都没见到怪人,只有地上的爬虫依然在蠕动,时不时想要扑到他们身上。
林清月拿着书包拍了几次从墙上扑过来的虫子,就到了仓库外。
里面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江澄赶紧把手电筒打开,往里面照。
有两个油桶就在门后放着。
确定好一个位置,他又快速去仓库的其他角落搜索。
在怪人并排站立睡觉的那边,他发现还有一道门,之前被挡住了没有看见。
门的旁边同样放着两个油桶,其中一个桶上没有引燃的线,而他也无法搬动油桶,将里面的油倒出来。
他只好把光束落到林清月那边,压着嗓音喊:“姐,你来这边。”
林清月闻声跑了过去。
还在她还算是个bug,能搬动油桶,将里面的油倒在地上,不用再废功夫去找引线。
一切准备好,林清月站在仓库门口,她抱着斑斑对它说,“现在你就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斑斑惊恐,“会死吗?”
“你是npc不要怕死行不行?”林清月安抚它道:“再说了,有我在你别担心。”
斑斑半信半疑,却还是听话的叫了起来。
几声犬吠在静谧的渔村响起,这动静足以吸引听觉敏锐的怪人。
等了不过半分钟,已经看见几道黑影,张牙舞爪的往这边来。
触角的速度很快,林清月抱着还在狂吠不止的斑斑往仓库跑,它的任务很简单,不到林清月喊停,它就得一直叫。
而江澄就躲在仓库前门的门后面,等怪物全部被吸引进门,他就点燃引线,从前面跑出去,然后锁门。
林清月则比他多废些功夫,要吸引怪物到她面前,然后关上后门,再点燃地上的油,让它顺着油路烧到仓库里。
他们之前试着演习过一遍,没出任何问题,现在就等怪物进入。
江澄朝面前的林清月看了一眼。
她低声说,“来了。”随之自己也喊起来,“这边!”
音落她继续往后面退,怪物也冲进屋里,用触角掀翻每一个林清月躲避的皮艇。
整个仓库开始变得闹哄哄的,江澄从门缝往外看,确保海滩上没有怪物的身影后,迅速点燃这根足足有两米长的引线。
确保成功,他猫着腰迅速钻出仓库,把门关上。
看见那边的门关掉,林清月也抱着斑斑出去,和村长一起合力把门关上,插上门栓。
因为她这边要更难一些,她拿的打火机,试了几次好不容易点燃火,准备靠近地上的油。
意外降临。
一只触角从门缝里探出,以极重的力道抽打在林清月的小臂位置。
她一吃痛,手颤抖打火机脱手了。
正想去捡,怪人的触角挥起,将打火机砸了个粉碎,并且好像窥探到了林清月的想法,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发怒一般,欲冲破仓库门。
江澄这时已经跑到后门。
林清月一见他就摊开手,“火柴,快给我火柴!”
江澄全身上下翻找,猛地惊醒,“完了,我丢在油桶旁边的了。”
林清月举起手,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猪脑子啊。”
正要回去找,却想起之前江澄受伤的事,而江澄担心她去也会受伤。
僵持不下,村长看时间不够了,一咬牙,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往仓库前门跑。
等林清月反应过来,已经听见仓库里响起村长的声音。
“大半辈子都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今天要死就一起死。”
几人还没来得急去前门查看情况,已经看见里面的火苗顺着地上的油,蹿了出来。
接着不到五秒的时间,仓库爆炸了。
残渣四处乱飞,林清月敞开衣服将斑斑护在身下,匍匐在地。
耳边全是怪人的哀嚎,鼻腔里也全是焦味,呛得人直流眼泪。
爆炸声持续了近半分钟,直到身后只剩熊熊烈火,林清月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怪人已经葬身火海,她无法在焦尸里找到村长。
一个游戏硬是把她玩儿心酸了。
林清月扼制住心里的难受感,安慰自己,是游戏,是npc,他们是没有生命的。
发愣间,滚滚浓烟里又再次传出巨大的爆炸声,这次没有炸飞任何残渣,反而是惊动了海面。
林清月捂着耳朵,发觉海面浮动的波浪愈发大,海面上好像形成了一个漩涡,似乎水中有一巨型生物,正在搅动水面。
江澄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天破晓,海平面正在升起一轮新的太阳。
可它升至一半就停下了,天色始终保持一种幽暗的蓝色。
忽然半轮太阳中间,冒出一对触角。
正如相机里那样,触角上布满藤壶,还有爬动的甲虫,无比清晰的落在两人的眼眸里。
林清月瞳孔微颤,在怪物半身浮出海面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东西也是自己画的。
是以海百合为原型,经过浮夸加工后,变成了怪物。
突然她才意识到,在海底下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只看似像羽毛一样轻盈,但实际是如刀片一样锐利的触角。
它们静静地漂浮在海里,漂亮的外形吸引着其它生物。
而作画那几日的意识,她隐约记得脑海里出现的念头是:
待移动生物靠近,它便会将其搅碎,化作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