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试图报复一个神经病。
因为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可能会把踩脚这种行为理解成打情骂俏,就好像是你在大马路上多看了一个男的一眼,遇到有些普信的,就会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不要太有病。
姜青姝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了。
在实力悬殊的前提下,她所做出的任何抵抗行为,在对方眼里都像是一只猫在伸爪子,不仅没有危险,甚至还会觉得还有点可爱、有点好笑。
被踩脚有什么好笑的啊???
她一点也不想逗他笑。
姜青姝再次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乌瞳映着外头正午的曦光与树影,很快便归于沉寂。
“秋月。”
她淡淡开口,掌事宫女秋月闻声端着一方木盘上前,其上放着一方檀木雕花长锦盒。
姜青姝揭开搭扣,露出里面的东西。
“三日后便是谢太傅大寿,朕不便出宫道贺,太傅素来喜欢齐大家的画作,此乃先皇当年珍藏的失传真迹,后来被朕要了去,想来太傅会喜欢,便劳烦谢卿转交了。”
谢安韫一怔,道:“如此厚礼,家父定会爱不释手。”
姜青姝这几日可半点都没闲着。
要知道,在游戏拉拢臣子,有个办法,便是在臣子生辰之时赠予礼物,以示君王的器重恤下之心。
这个时候臣子的忠诚度涨得比平时多。
她亲手将盒子关上,交由谢安韫,一边走回御座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谢卿的生辰是何时?”
谢安韫望着女子清丽挺拔的背影,想问臣过生辰时,陛下难道也会如此用心吗?但他也只是轻笑一声,悠然念了句诗,“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寒冬腊月。”
“是,臣出生那日,据说天降大雪,冻死了很多庄稼,是以有人以此隐喻臣,说臣若为官从政,或许也要祸害万民。”
姜青姝头一次见人这么说自己,站在高处回身,睥了他一眼。
她说:“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1],卿生于这样艰难的时节,如今为政,焉知不是上天在提醒爱卿谨记民生多艰,造福万民?”
谢安韫一怔,笑容淡了一丝,看着她不语。
“或许吧。”
“不是或许,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姜青姝在龙椅上坐下,拿起桌案上有关几日后的殿试折子,微笑道:“好了,朕要看奏折了,谢卿下去罢。”
“臣告退。”
姜青姝没有抬头。
---
谢安韫那边。
刚踏出殿门,便遇着一个有宫女拎着食盒匆匆要入殿,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谢安韫身上,吓得噗通跪了下来。
“大、大人恕罪,奴婢……”
“毛毛躁躁的,急什么。”
谢安韫正要离开,无意扫了一眼半开的食盒,看到里面微微倾洒出黑汁的碗,顿住问:“陛下龙体有恙?”
那宫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着,“是……”
“何处有恙?”
宫女答不上来。
谢安韫倏然抬起手指用力掐着她的下巴,逼她高高仰起头,冷笑道:“认得我么?”
“认、认得……”
“你想清楚,是得罪我,还是被陛下罚?”
那宫女哆嗦了一下,谢安韫手段阴狠,连宗室都杵他三分,即使禁宫深廷也无人不知,他们怕谢安韫胜过怕女帝,连忙伏跪在地,实话实说:“是、是陛下给君后备的安胎药,陛下让我们熬制了,等会过去凤宁宫时一起带去……”
“安胎?”
谢安韫神色骤寒,猛地松手甩袖,“愚蠢!”
这一声愚蠢也不知骂谁,那宫女抖如筛糠,谢安韫冷冷睥着她,神色喜怒不明,“进去吧,今日我问你之事,敢说半个字,就不用活了。”
那宫女忙不迭收拾好食盒爬起来,快步入了殿。
姜青姝正在看奏折,听到声响抬眼,瞥了一眼宫女裙摆上沾染的尘土。
【实时:兵部尚书谢安韫在紫宸殿门口撞见端着安胎药的宫女,得知了君后赵玉珩有孕的事。】
【谢安韫忠诚-5】
很好。
他知道了。
少女悠然翻过一页书,心情很好地微起唇角。
---
谢安韫这个人,很多人都捉摸不透。
有人说他放浪形骸、傲慢无礼;还有人说他是奸邪佞臣、党同伐异,有辱谢氏百年清名;甚至有人说他形貌俊美,玉面蛇心,心肠歹毒。
时间久了,居然没人说他风流之事。
因为他值得被骂的地方太多了,所谓食色性也,男人通病,反而被衬得不值一提了。
何况,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怎么可能真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务正业呢?
实时:
【兵部尚书谢安韫和齐国公世子王锴在寻芳楼待了一整日,乐不思蜀,深夜方归。】
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对吧?
来来来,我们来换个人查监控。
查这个齐国公世子王楷。
【齐国公世子王楷筹办诗会,邀请京中文人学士、无论身份门阀,皆可前往,不少新科考生皆欣然而往。】
这是提前笼络官场新人。
【齐国公世子王楷邀请户部侍郎之子郭胥、大理寺卿之子伏敬、出城赛马,中书舍人堂弟周同出城郊游。】
这是结交朝中大员的亲属。
【齐国公世子王楷于茶馆结识孙元熙,赠送对方传世孤本。】
这是拉拢未来的状元。
这就很明显了。
监控是很好用的,但这监控只能显示最近三天,有时候姜青姝边用膳边刷实时,半夜醒来都能看到他们在活动。
真的很拼。
这群人要是把这个精力花在忠君爱国上,她得省多少心啊!
姜青姝前面还算镇定,看到王锴拉拢孙元熙的时候,就有点坐不住了。
可恶,放开那个学子!不许动朕的人!
这种清清白白、还没被权谋污染的人可千万别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姜青姝有些怒了。
她恨不得亲自跑过去抢人,但薛兆盯着她,她实在是不便出宫,只好拿着本子和笔,先把她看到的这些记下来。
她一个个记下朝中大员的名单,再根据实时通报,把不安分的人的名字一个个划掉,用排除法找出几个正直清官。
殿试在即,各方都在押宝,都想把前三甲弄到手。
姜青姝正写着,忽然看到两条消息又弹出来。
【会元孙元熙受王锴所邀,从后门进了寻芳楼。】
【兵部尚书谢安韫在寻芳楼头牌房中喝酒。】
姜青姝:“……”
姜青姝腾地起身,问身侧的宫女:“君后在做什么?”
宫女答:“今日赵家夫人入宫,君后正在接见。”
“摆驾凤宁宫。”
--
谢安韫喝得有些醉了。
他曲着一条腿,懒洋洋倚靠于长榻上,广袖及地,纱帘在暖光下如云雾般流动,有风徐徐贯入,混着初春微雨,尚余几分隆冬寒梅香,滴落在男人的指腹上。
角落里青烟缭绕,香屑落了一地,水色琉璃灯映着玉屏风,荡起一片银花雪浪。
头牌慕淑跪坐帘后,正在弹奏琵琶。
一曲琵琶千金难求,京中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皆想一睹芳容二闻琵琶,偏生慕淑素来闭门谢客,只见谢大人一人。
一曲毕。
慕淑微微抬头,望着饮酒的男人,轻声道:“郎君今日喝酒甚多,可有心烦之事?”
谢安韫不语。
他兀自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盏,望着其中映入的皎皎月色。
好似女帝跌倒时一晃而过雪色秀颈。
握着杯盏的手顿时收紧。
他嗓音懒散地问:“你们女子,可都喜欢从一而终?”
慕淑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以为这心思多疑的谢大人又在试探自己,便放开琵琶,往前膝行几步,俯身拜道:“慕淑不知别人,但是对奴而言,自郎君救奴性命、予奴安身之所后,此生便只效忠郎君一人,一切都是郎君的。”
没有人知道,寻芳楼头牌慕淑,本是一介孤女,而所谓沉溺其美色的谢尚书,才是把她捧成头牌的幕后之人。
也不过是每日来此,扮演她的恩客。
谢安韫朝她冷淡地扫了一眼,皱眉。
“起来。”
“郎、郎君……”
“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卑微轻贱的样子,再这样跪,便毁烂你这张脸。”
慕淑连忙拾裙而起,垂着头踌躇地站着,依然是一副很惶恐的样子。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
慕淑抬头,眼中含泪,好不可怜。
谢安韫盯着盯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怒了,猛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哗啦”一声,碎片扎进肉里,溅了血。
慕淑骇然,连忙扑过去,却被男人烦躁地挥开,“出去。”慕淑连忙跪下哀求道:“郎君息怒,是奴惹怒郎君,奴这便去找药来给郎君包扎……”
说着她抹了抹泪,戴上面纱,飞快地往外走去。
头牌慕淑一出来,外间又起了一片喧哗骚动。
“快看!是慕淑!慕淑居然出来了!”
“这身段,真不愧是头牌啊,美煞我也……”
“你就别做梦了,慕淑可只侍奉兵部的谢大人,可轮不上你我……”
姜青姝就坐在二楼的茶水间,听到喧哗声,抬起脸朝外看去。
她也戴着面纱。
明霞青罗裙、月白衫、绯色帔子,云鬓朱钗,眉心一点梅花红钿,好似这寻芳楼内的舞姬。
今日借赵夫人出入宫廷的机会,她在赵玉珩的协助下瞒过禁卫,扮作赵家侍女,顺利地混了出来,随后来这里换了装。
赵玉珩有孕不能陪她胡闹,但是那个叫霍凌的小将军可以。
他武力值高,野心低,姜青姝干脆把他也一块儿拉下水了。
“孙元熙,在哪呢……”
她的手指轻点桌面,目光在慕淑身上落了落,又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唐才子传·罗隐传》,反映荒凉景况,旨在警示热衷于搜刮民脂民膏的当政者,不要加重赋敛,鱼肉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