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女帝会如此。
刀剑无眼,薛兆面色骤变,上前欲夺剑,谁知姜青姝早有准备地右撤一步,剑锋却依然稳稳指着谢安韫。
薛兆平声道:“陛下,刀剑无眼。”
姜青姝偏不动。
谢安韫被剑指着,倒是颇有些意外地一挑眉梢,他猜到女帝会反抗,就像他屡次对她无礼进犯之时,她都会用那种愤怒又不敢发作的眼神望着他一样。
今天倒是敢用剑指着他了。
小皇帝胆子见长啊。
他悠然一扫跟前的剑,非但没有因为那句“放肆”而退缩,甚至还觉得她有点好笑。
“哎呀。”他笑了起来。
那双风流桃花眼上挑着,懒洋洋地觑着她。
“几日不见,陛下怎么变幼稚了。”他抬手拨了拨剑,嗤笑:“以为臣会怕这种小把戏?”
……操。
这人不吃这一套。
姜青姝很快冷静了下来。
面对游戏里影响力过高的权臣,硬刚是绝对没用的,一切都靠数值说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降低他的影响力,再拿他开刀。
影响力怎么降?
当然是分化他的势力,剥夺他的实权,削减他的支持者对他的信任,加强别人对他的不满。
她蓦地抬手,反手“铿”然一声,长剑没回薛兆腰侧铁鞘。
她微笑道:“朕方才,只是跟谢卿开个玩笑,谢卿身为朝中重臣,至关重要,朕怎么会真的伤害谢卿呢?”
她态度又变了。
能屈能伸,好像刚才拔剑的不是她。
谢安韫含笑扫了薛兆一眼,后者当即退到一边的树下,唯恐女帝再来夺剑,他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握起女帝的手腕。
她挣了一下,没挣动。
谢安韫含笑盯着她:“陛下金尊玉贵,怎么能碰这种危险的东西?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万一伤了龙体,臣的罪过不就大了?”
云锦制的丝帕,轻轻擦她掌心被粗粝剑柄磨过的肌肤。
“……”
姜青姝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
她再次调出属性栏,扫了一眼这个人的特质。
【特质:狂悖,风流】
姜青姝:“……”果然。
《女帝》这个游戏中,有一部分角色会带有特质,比如说“高傲”之人清高傲慢、拒人千里,难以讨好;“才高八斗”顾名思义,意味着天生政略高于常人;“狂悖”之人十斤反骨,不惧人言,你越不要我干什么我越要干。
而“风流”特质,就有点意思了。
拥有这种特质的人轻挑浪荡,喜欢流连于烟花柳巷不说,更酷爱拈花惹草、移情别恋,八成是个处处留情的海王。
玩游戏的时候,姜青姝从来不碰拥有多情特质的人。
首先她有洁癖,其次,只有她当海王的份,哪有池塘里的鱼反过来渣她的份?她一点也不想在头上种草谢谢。
狂悖加风流。
双重负面buff。
她又再次点开此人的基本介绍。
——【出身名门,位极人臣,谢氏门楣清贵风雅、以君子之风传名于世,偏生此人悖逆礼法、浪荡不羁,常以惊人狂放言论被人批判怒骂,不惧史官文人,堂而皇之地游走烟花柳巷,堂而皇之地做奸邪佞臣。】
……不好搞。
君子畏惧人言,但他不是君子。
她在思索,对方却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冰凉的手指微微探上她的脸颊,道:“怎么了?被臣吓着了?”
这动作,够轻挑!够浪荡!
真不愧是经常游走烟花柳巷的人。
她回神笑道:“怎么会?不过朕突然想到,君后有恙,朕还急着去探望,谢卿有事的话,改日再来见朕吧。”
“不好。”
谢安韫指尖抬着她的下巴,笑道:“臣现在就想跟陛下说话。”
本来,谢安韫只是想来御花园随便逗逗她。
犹如往日一样,享受把小皇帝捏在手心里的感觉,这对谢安韫而言,就是做权臣的一大乐趣,就好像养了只漂亮又稀有的金丝雀。
天子又如何?
不也得听他的?
但今日女帝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点不一样了,就好像养了一年、摸透胆小脾性的金丝雀,突然敢啄人,眼睛里多了丝冷静和沉着。
谢安韫兴趣大涨。
【谢安韫爱情+1】
和提示声同时响起的,是男人戏谑的嗓音,以及手腕上陡然沉重若铁钳的力道。
他说:“臣要去拜见谢太妃,陛下也跟臣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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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被截走了。
凤宁宫那边迟迟等不来圣驾,焦灼难耐,谢太妃那儿倒是热闹了。
谢太妃名为谢延,是先帝侍君,谢太傅幼弟,以仁善谦逊、风雅多才受人称赞,为先帝诞下过一位皇子,先帝驾崩后,便闭宫门而不出,终日抚琴烹茶。
谢安韫把女帝带来时,谢太妃大惊起身。
小皇帝不情不愿,谢太妃跟她也并不熟,也属实是没什么需要她探望的,谢延当即让人扶着女帝去内室歇息,叫小侄出来。
谢延说:“你做的太过了。”
“那又如何?”
“公然挟持帝王,传出去让人怎么说?”
“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谢安韫懒洋洋地说:“小叔是怕我有辱谢氏清贵忠君之名,不过就这小皇帝,当真没什么忠的必要。”
这话狂悖傲慢,谢延骇然,连忙令他止住,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低声说:“那她也终究是陛下,有天授血脉加身,便该我们这些臣子效忠。”
众所周知,这个天授血脉,是天定帝王的象征。
本朝虽依然男尊女卑,但自从女子为帝,女性地位上涨不少,也有女官,但在少数。本朝以神权信仰为首要,尊崇天命之说,开国女帝血脉特殊,拥有此血脉的人精力超乎常人,并且容颜不老,故而被视为上天授意的帝王。
并且,这个血脉只会传给某一个被上天选中的皇女,所以只有女帝,没有男帝。
每一任女帝虽寿命都不长,极易在中年以后崩逝,但依然没人质疑这种血脉。
“擅伐帝星,必受其凶。”这也是为什么,世家虽坐大,但不要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没有贸然踏出改朝换代的这一步。
此外,这个天定血脉还有一点与众不同。
——可以让男人怀孕。
这也是无人质疑女帝临朝原因之一——若女帝三番四次怀孕,就无法处理国事,上天赐予女帝如此能力,想必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治理国家。
外间在说什么,姜青姝不知道。
她坐在长榻边,手指抚着炕桌上的瓷杯,悠悠地品茶,气定神闲。
因本朝不似前朝,女帝临朝,为了避免后妃和女子有染,故而宫女较少,内侍居多,此刻谢太妃宫中内侍垂首而立,看着女帝悠然饮茶的举动,心底都颇为惊异。
之前人人都传,小皇帝性格懦弱又娇生惯养,只会哭闹,毫无君威。
谁知道她神色冷淡,举止从容,仿佛不是被硬掳来的,也丝毫不惧权臣会对她做什么。
谢安韫从外入内,笑着看女帝饮茶,“臣小叔珍藏的茶,是价值千金的凤凰单丛,陛下喜欢么?”
她抬眼瞥他,“谢卿还要把朕拘在这儿多久?”
“陛下严重了,怎么能叫‘拘’?臣真是惶恐啊。”谢安韫笑着,看向左右,“你们说,我这是在拘着陛下吗?”
众人纷纷跪地摇头。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些喧哗声,像是有人来了。
是君后的凤宁宫宫令[1]许屏。
宫令背脊挺直,气势甚足,被千牛卫拦在殿外,扬声道:“君后听闻陛下在此,亲自前来寻圣驾,顺便问谢太妃安。”
无人应答。
谢太妃头疼得很,但也知道此时也先把君后的人搪塞回去再说,正要派人打发,又听到一道清朗如流水、宛若松木飒飒的嗓音。
“什么时候谢太妃闭门谢客,连我也求见不得么?”
谢延:“……”
谢延听得这一声,便立刻起身而出,果然看到一个披着狐裘的年轻男子立在树下,分明是转暖的春季,却穿得还似寒冬,脸色透着一点病态的白,却不掩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身后是重重宫人。
谢延立刻抬手,对此人作深揖,对方淡淡一笑,也抬手回礼。
“我是来找陛下的。”
对方开门见山。
……
屋内。
姜青姝听到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搁下杯盏,抬眼笑,“那看来是朕误会谢卿了,不过,朕也就一个,掰不成两个用,但今日显然……朕很忙。”
她整理了一下衮服袖摆,起身,从谢安韫面前过去。
端的是不慌不忙。
姜青姝其实不怎么关心君后是谁,她只是猜测君后跟谢安韫不是一党的,否则谢安韫不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而君后,只要不是个懦弱性格,应该不会放任她就这么被劫走。
外面来人了。
她猜对了。
谢安韫冷笑,笑意尽没,“陛下,还没结束呢,何必着急。”
……不急还等着你又干什么疯批事吗?
连皇帝都照截不误,忠诚还是-10,原游戏里的这种疯批是真的可能当场弑君的!
姜青姝预感不好,走得快了些。
脚下忽然一绊。
她提防谢安韫的举动,余光是盯着他的,谁知道对方手段特别简单又低级,直接伸脚一绊,华服碍事,她居然整个人朝着他扑了过去。
靠靠靠!
姜青姝人都要傻了。
不带这么玩的吧!我靠这男的是不是太没脸没皮了!
对方微微张开手,促狭地笑一声,预备好了接受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姜青姝恨不得顺势拎起一边的茶壶哐当砸他一脸血。
但来不及啊!
跌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少女身量娇小一截,晃动的旒帘后的那双眼睛瞪大了,裹挟着淡淡香味逼近,一刹那姝色逼人。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臂。
但她摔落的惯性是很难拽起来的,除非是习武之人,那人应该是试图以巧劲把她扳歪个方向,但他似乎忘记了她的腿是卡在裙摆里面的。
姜青姝:“……”
她落在谢安韫怀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1]宫令:君后身边的掌事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