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异常的变数出现了。

甚至比之前那个不知所踪的，被琴酒解决掉的绑架犯更为重磅。

松田阵平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在港岛停留的短暂期间内，从来没有见过黑麦。而且黑麦在加入组织取得代号之前，一直在欧美活动，从来没有涉足过亚洲区域——至少黑麦留在组织里的档案记录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那份档案的真实成分到底占多少，但不管怎么样，黑麦也要再过几年才会被朗姆招揽，这个时候不应该见过松田阵平——

更不应该知道，即使在组织内也鲜少有人了解详细情报的 “卡登席德”。

但黑麦刚刚问路的时候，说的是日语。

口音还相当纯正。

这里是港岛，不是随便出现一个亚洲人都很显眼的欧美街头。虽然放眼望去，路面上也有不少五颜六色的头发，但占据绝对主要地位的还是黑色头发。松田阵平觉得自己混在人群里，是没有人能一眼看出他非我族类的。

他于是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日语？”

黑麦指了指他的口袋：“你的护照快掉出来了。”

松田阵平循着对方的目光向下看了看。之前在沙发上把护照揣回去的时候没太注意，现在一看，大概是在底下卡住了什么，护照没彻底进到口袋里去，封面上红底金纹的菊花图案大半露在外头。

而且现在的黑麦似乎也离组织很远。他一侧肩膀后挂着个旅行背包，扣着顶鸭舌帽遮阳，帽檐边上露出点卷翘的刘海，随意地单手插袋站在路边，这时正有点无聊地扭头去看一侧的公交站牌，浑身上下没有透露出一丝防备。

整体看起来就是个在街头随处可见的男子大学生，和日后组织里那个敢跟琴酒刚枪的，浑身上下血腥气不遑多让的狙击手，气质相当不同。

不像是被朗姆派出来蹲他的。

但是回忆起情报组成员的品种多样性，松田阵平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你通常喜欢什么基酒？”

黑麦收回视线，有点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样：“怎么了，想去喝一杯吗？谢谢，我等会还有事，下次吧。”

确认了，黑麦现在应该还不是朗姆的手下。

“你通常喜欢什么基酒”是朗姆组里的一个通用切口，如果黑麦这时已经被朗姆秘密招揽了，听到这个问题，应该会回答“朗姆”或者自己的代号——“黑麦”的代号还要几年后才出现，因此这时的黑麦只会回答“朗姆”。

不过，即使没有什么危险性，但黑麦的出现无疑就已经是目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了。

松田阵平掏出手机：“那留个联系方式吧，在外面能碰到同乡也是挺凑巧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带你去法莉亚，就在这里后面。”

黑麦显出一点思考的神色，但马上就爽快地报出了手机号：“我叫赤井秀一，你呢？”

松田阵平输入名字的动作顿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黑麦日后在组织里用的假名是诸星大。萩确实跟他说过黑麦的真名——但要是他把这个名字存到自己的通讯录里，日后万一被组织的技术部查出来他知道黑麦的真实身份，还存了联络方式，就难免要出事。

松田阵平不确定自己的这个手机会用到什么时候，现在有没有受到组织的监控。考虑了一下，他简短地在姓名栏写入了一个“あかい”，保存以后拨打过去：“我叫松田阵平，是来这边旅游的，你有事可以找我。”

“我是来这边找人的。”赤井秀一耸了耸肩，也拿出手机开始编辑通讯录，“不过如果你有事，也可以叫我，包括找个地方喝点小酒什么的。”

松田阵平让他在原地等一下，自己先进酒店前台寄存了拉杆箱，再出来领他往酒店后面的巷子里走。那家叫法莉亚的青年旅舍，松田阵平之前做行程计划的时候了解过，价格便宜，房型也合适，但因为需要绕几个路口才能到大道上，不太方便，所以最后没有成为选项。

“找人？是亲戚吗？”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算是吧，确实也有亲戚在这里。”赤井秀一不远不近地跟在他旁边，“不过主要还是来看望一下亲戚的房东先生，顺便问问他还愿不愿意续租。”

松田阵平：……？

港岛的房子有紧缺到必须亲自过来面谈租约的程度吗？

聂展青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在用皮鞋的尖头碾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瘦小男人的脸。

对方毫无反应，显然死得不能更透了。

“怎么就弄死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不满，但是眼睛细细地眯起来，锐利的视线像无数柄小刀，片片凌迟过站在一旁的下属的脸。

后者调了调又歪到一旁的帽子，毫无愧疚地道歉：“反抗得有点厉害，好几次差点跑了，不小心就下手太重了。不过我问出了点东西，好像是三分会那边的蛇头到处抓人想偷出去卖，这个手下也在外面找目标，碰巧找上了小林先生。要带几个兄弟去收拾一下这群不长眼的家伙吗？”

“碰巧？我可不相信巧合。”聂展青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具尸体，“死人一样能说话，拖回去，好好查查。”

然后他就走到一旁，一边盯着下属干活，一边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林庭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宫野艾莲娜的那个侄子——是叫赤井秀一吧？我记得他今天到港岛。”

聂展青嗯了一声：“他想把宫野一家带去美国接受保护。我告诉他没戏，FBI上头也有组织的人。而且阿曼达·休斯死了以后，新上位的那几个蠢货根本扛不住组织的金元攻势，早就跟朗姆沆瀣一气了。但他还是想试试看——你有事要找他？”

林庭语的声音少见地有些犹豫：“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你说过他身手不错吧？我想让他这几天住在我家隔壁。”

他目前所在的公寓，一层只有两套房子。林庭语住着其中的一套，隔壁的另一套常年空着，偶尔聂展青会来借住一下。

这个请求不得不说有点奇怪，林庭语没有细说原因，但聂展青立刻就领会了言下之意。他转过身去，背着风咔嚓点了支烟。

“那个人就待在你家不走了？”

“也不能那么说，是我同意的。”林庭语听起来十分头痛，“你也不要再往我住的地方加人了，邻居都快要报警了，一天到晚有可疑人士在附近出没。”

“那是他们隐蔽的水平太差，我给你换个好的。”

聂展青思考着转回身，视线忽然聚焦在正蹲在地上打包的瞿叶身上。片刻之后，他就下了决定：“我让赤井秀一过去。另外给你派个人，这次绝不会被邻居发现了——瞿叶！”

“啊？”正在给纺织袋拉上拉链的下属应声抬头，有点茫然地看了一眼虚空，“怎么突然又有任务——”

聂展青把电话收线，深吸一口烟，然后喷出长长的一道白色气雾：“对，又有任务了。我等下给你发个地址，你这段时间就住在那里，平时注意看着点隔壁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对，随时报告我。”

听起来倒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任务，但瞿叶面露难色：“老板，我有点事……”

聂展青显然不接受拒绝，他凉凉地剜了瞿叶一眼：“少废话，要不是看你还有点本事，我也不会让你去盯阿庭。只要他出门，你就给我跟紧了——”

“——我这就出发老板。”瞿叶立刻说。

五分钟后。

赤井秀一接了个电话就突然说不去旅店了，另外有地方住，松田阵平于是重新掉头和他一起往回走。

这边的道路十分狭窄，想去别的区域，至少也要走回大路上——也就是松田阵平刚刚等车的地方。

松田阵平从酒店里领出自己的行李箱时，看到赤井秀一还靠在附近的公交站牌上等车。这段时间正是旅游旺季，松田阵平记得早上的茶餐厅里电视一直在播报游客暴涨的新闻。现在路上来来去去的红色出租车也都亮着有客灯，走不了情有可原。

他掏出手机，看到打车软件上的排队终于下到20以内了——转眼间就跳到了10以内。

“你要去哪里？”松田阵平对着赤井秀一那边晃了晃手机，“我打的车快到了，顺道的话一起走吧。”

赤井秀一没有跟他客气，而是利索地提起包就走过来，报出了地址。松田阵平一边听着，一边打开地图软件在查询框里输入——等下。

他看着自己刚刚输入的地点，和已经出现车牌号，马上就要到达的打车行程路线信息，陷入了沉默。

那个刚才输入的地点，和他的目的地，完全重合。

“你这是要去哪里？”

赤井秀一想了想：“我妈很喜欢的一个小侦探？他邀请我去他家住。”

松田阵平握着的手机，屏幕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