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音落下,祝清眼前又是熟悉的黑暗。
但这一次,过了很久,她眼前也没有恢复光亮,耳朵却能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屁股底下也是一颠一颠的。
怎么回事?
祝清心中一凛,条件反射地抬手,却发现胳膊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试了一下,发现身体其他部位也动不了,她的意识被囚禁在了这具身体里,连张嘴和动动眼珠子都办不到。
但身体却又有呼吸,睫毛也会时不时眨动,就好像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灵魂,身体被那个灵魂接管了,她的灵魂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忽的,有风轻轻吹过,外头照进来一缕清冷月光,眼前的布料也被风吹开一角,祝清终于得见光明。
她看到自己坐在轿子里,外头有穿着红色衣服的轿夫和乐队,有穿着旧式大红褂子,手里拿着红手绢的喜婆,竟然还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在一片红色中分外突出。
红与白的强烈视觉对比,显得十分诡异。
那些穿白的人,手里还拿着纸人纸马,一边走,一边撒着纸钱。
祝清心中一凛,想低头看看自己,但身体不听使唤,只能靠着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穿着嫁衣,也是旧社会那种褂裙,鲜红的布料上用金线绣着凤凰。
刚看清楚,刚才那股风就过去了,被风卷起的轿帘又放了下来,红盖头也柔顺地垂落,轿子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祝清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到外面似喜更似悲的唢呐声,感受着身下轿子一颠一颠的,一下轻一下重,前进两步再后退一步,很有节奏感,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
三更半夜、花轿、新娘、红的嫁衣和白的纸钱......
祝清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这情景,不会是在配冥婚吧?
一上来就遇到这么诡异的场景,饶是祝清再怎么沉稳,也不禁有些瘆得慌了。
现在怎么办?该做什么?
这次副本叫“过家家”,难道是要要她扮演完整个冥婚过程?
如果是这样,那扮演的过程肯定有困难,好歹是高级试炼,不可能比中级试炼简单。
难道说,真要嫁给一个鬼?
回想之前两次副本,祝清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只是她现在动不了,只能干巴巴坐着。
外面继续吹吹打打,轿夫们维持着那种奇异的步伐,队伍前进得很慢。
祝清在心里数数,数到二百零二时,轿子终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落地。
轿帘被人掀起,喜婆伸出手来搀扶祝清,笑呵呵地说道:“到了到了,新娘子该下轿了。”
祝清什么也没做,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被喜婆扶着下了轿子。
就好像有人在她身体里输入了一道程序,到了特定的时间,会触发剧情,身体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动作。
这还真是彻彻底底的角色扮演了,一点演员自己发挥的空间都没有。
祝清心里吐槽一句,不受控制地抬脚,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停下脚步。
随即,耳边传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声音,祝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拜了下去。
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听到旁边传来的呼吸声,声音略重,是一个男人。
她配的是冥婚,嫁的是一个死人,不可能有活人跟她拜堂,那就只能是“丈夫”的兄弟拿着牌位在拜堂。
想到自己在和一个牌位拜堂,祝清心中顿时一阵恶寒。
拜堂结束后,她被人牵引着退下,进了洞房。
正常进洞房,新娘子都是坐床上,等着新郎官来掀开盖头,俩人喝合卺酒。
但此刻,祝清却没有被搀扶着坐到床上,喜婆和把她带进屋后,就让她在屋子中间站着。
祝清不明所以,也控制不了身体,只能静观其变,但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旁边有声音响起,是那种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不刺耳,有点闷闷的。
紧接着,忽然有两人按住她的肩,同时有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脚,把她抬了起来,放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这时,有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别这样放,这样我儿看不到新娘子的脸,快把她翻个面,脸朝下放。”
“是,夫人。”抬祝清的两个女人应了一声。
祝清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抬起来翻了个身,红盖头飘落,她终于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黑色的棺材,里头躺着一具留着金钱鼠尾辫,头戴瓜皮帽,身穿褐色寿衣的男尸。
尸体的脸上一半是干枯的皮肉,一半已经腐烂得只剩白骨,双手也是白骨,身上有浓郁的尸臭味,令人作呕。
这具男尸明显死去已久,但身上的衣裳和帽子却是崭新的,帽沿上还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明珠,看来是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后,专门换了一身衣裳。
至于那帽子下的辫子,应该是假发。
说时迟那时快,祝清刚扫了一眼,就被那两个女人放到了尸体上,面对面趴着。
祝清顿时头皮发麻,她见过尸体,但和腐烂到这种程度上的尸体亲密接触,还是头一回。
而更让她惊惧的,是棺材盖要被合上了,木头划拉声让人心里发毛。
祝清心里暗骂,这剧情是要她死啊!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她可不敢赌被被钉在棺材里后,是不是剧情就结束了,会不会就此通关。万一不是呢?万一通关之前她就死了呢?
祝清心里急得不行,拼命想要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心里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汗水。
正竭力时,忽然感觉不对劲。
身下的尸体,竟然睁开了眼!
尸体的眼睛早已腐烂,眼窝里只剩两个空洞,按理说是没法睁眼的。但在那一刹那,祝清就是有一种尸体已经睁眼的感觉,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直勾勾盯着。
祝清顿时心神俱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下一秒,身体忽然一轻,灵魂和肉.体终于连接上,祝清成功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心中大喜,顾不上多想,两手撑在棺材边沿,脚在尸体上狠狠一踩,身体发力,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从旁边的窗户里翻了出去。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迅速。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惊呆了屋内所有人,好一会儿后,里头的人才反应过来。
“给我拦住她!”
“站住!”
但已经晚了,耽搁了这点功夫,祝清已经跑远了。
这宅子不大,她很快到了大门口,大门口的护卫稍微有点功夫,但不是祝清的对手,被她轻松放倒,倒在地上哎呦叫唤。
祝清冷笑一声,刚准备离开,身上汗毛突然竖起。
大白天,竟然诈尸了,那具尸体追出来了!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半边是白骨,半边是腐肉的男鬼追了上出来,幸亏现在是半夜,街道上没有人,不然得吓死多少老百姓。
祝清直觉这男鬼比骷髅鬼和陈树危险得多,不敢耽搁,撒腿就跑,跑出去一段距离后,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忍不住回头一看。
好家伙,这男鬼速度竟然不快,全身骨头像老旧的零件,咯吱咯吱响,缓慢地往这边移动。
祝清松了口气,嗤笑一声,不再多看,麻溜走人。
她要去找找线索,搞清楚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配冥婚,才能思考如何破局。
想搞清楚她的身份也很简单,今天是出嫁的日子,谁家门前有红绸,就是“娘家”。
说起来,这次的副本和之前两次都不同,地图更大,人物更多,她也有新的身份,像是玩家,又像是npc,是全新的体验。如果没有生命危险,还真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只可惜,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头顶,祝清没法放松。
她一边思索,一边在街上游荡,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拐过一个转角,前方隐隐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唢呐声最为突出,不愧是乐器里的流氓。
祝清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了一下,是她坐在轿子里时外面奏的那种乐声,似喜似悲,十分渗人。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也有人要配冥婚?
思索间,迎亲队伍已经往这边走来了,远远一看,人头攒动。
不过,队伍中央并没有花轿,而是一匹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穿红色长褂,戴黑色瓜皮帽的年轻男人。
谭......谭星耀?
祝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不是吧?他们是同一个副本?
祝清愣了一下,仔细看了几眼,确实是谭星耀无疑,他神情呆滞,跟牵线木偶一样,看起来和之前的她一样,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祝清干脆混进了队伍里,拍了一下谭星耀大腿:“谭星耀,醒醒!”
话音落下,谭星耀没醒,队伍里其他人都朝祝清看过来。
一排排男男女女,穿着一样,个头一样,五官竟然也长得一模一样,浓黑的一字眉,鲜艳的腮红,黑黝黝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祝清。
扭头看过来的动作,也是出奇一致,扭头的角度分毫不差,像风吹过麦田,麦苗齐齐俯首。
白马的眼睛也滴溜溜看着祝清,带着审视。
祝清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往上窜,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
这哪里是活人?分明是纸人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