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考了九天,江莱着实累得不轻,好在身体除了累些倒也没有发热生病的迹象。他走出贡院就看见赵若莺焦急地等在路边。
见人出来,赵若莺红了眼圈。这几日都有考生因病被抬出来,昨天又听说有人猝死,她心里跟长了草似的坐立难安,晚上做梦都是江莱闭着眼怎么叫都不醒的场面。
赵若莺扯着江莱的一只袖子,左看看右瞧瞧,嘴里不停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江莱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没有不舒服,就是累了些,莫要担心。”
“那快回家吧。”赵若莺道。
周叔扶着江莱正要上车,一声如蚊子般的唤声响起。江莱回头一看,忍不住“嚯!”字出口。
齐墨瑜都快熬成人干了,脸色苍白、眼眶青黑、嘴唇干裂,跟饿了几天的难民似的。还好有他二哥在,齐墨诚半抱着弟弟,另一只胳膊还挎着考篮。
齐墨瑜想对江莱笑笑,一咧嘴就撕裂的疼,他抿了一下唇,虚弱地说道:“差点走不出贡院。”
“看你的样子,比瑜儿强多了。”齐墨诚苦笑。最后一场他日夜守在贡院,每出来一个人他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生怕那人是弟弟。
江莱走过来,“怎么样?小墨鱼,用不用去医馆瞧瞧?”他拿过齐墨诚右手的考篮,刘十八很有眼色地接过去。
“不用,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齐墨瑜道。
“先把齐公子送回去吧。”赵若莺见齐墨瑜走路摇晃于心不忍,她十分庆幸江莱身体好,鲜有生病。
齐墨诚拒绝了,“马车得绕远,我背他回去更快。”状元巷在后面几条街,现在这里人多车多要过去确实费点劲儿。
“二哥受累。”江莱让刘十八提考篮送他们回去。
回到家江莱洗了澡简单吃了饭,便去书房把三场考试的答案写下来,虽有些许遗漏但九成九与交上去的答案一模一样。写完后睡了几个时辰,次日吃过早饭就去了傅宅。
傅著雍该是很想知道他考得如何?即便他今日不去,明天大概也会被叫过去。江莱这才不顾身体劳累把答案又写了一遍。
书房内傅著雍正在看书,等江莱说明来由,老爷子扔了手里的书,坐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看徒孙的答案。傅著雍看得认真,偶尔皱一下眉,下一秒又露出笑意,接着便是朗声大笑,连道:“好!”“好啊!”
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江莱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杂记,靠在刚刚师祖躺着的榻上看起来。半个上午过去,傅著雍终于抬起头,笑着对软榻上的江莱道:“不错!”
只这一句便让江莱松口气,他已经发挥了自己现有的最好水平,名次不会低,能得傅著雍一句:“不错。”便是更加稳了。不出意外他当排在前十,不过这话也不能说太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强中更有强中手也说不定。
傅著雍见他眉眼间带着疲惫,便道:“三月发榜,殿试在四月初,你回去休息几日,等发榜后再来见我。”
会试这个大关过了,就不必那么刻苦读书了,一方面会试成绩对殿试有很大影响,另一方面便是对陛下的揣摩。这一点怕是没有几人能比得过傅著雍,这段日子江莱的努力他看在眼里,让孩子好好歇歇,十天半月足够他了解当今圣上的喜好。
江莱这才回到赵家,睡了两天饱觉,吃了几顿参汤,精神便恢复大半。连赵若莺都觉得惊奇,“蓝姐姐说他相公当初考完试,是被下人背着回去的,请了大夫养了小半月才缓过来。”
江莱考完不但又写了一遍答案,还跑了一趟傅家,这才两天就缓过来了,不亏是她未来夫君,“身体真棒。”
江莱笑道:“这话可别当外人说,否则人家可要笑话你了。”
赵若莺皱了一下鼻子,“我才不会出去说。”她又不傻,让人知道江莱有多好,那多危险啊。
俩人还没成亲,赵若莺心里总不大踏实。私心她不想让人知道江莱有多好。可是等成绩出来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成啊。这么想着,姑娘的眉毛又皱起来。
江莱抚平她的眉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开心一下。”
“哼,坏人!”赵若莺瞪他一眼,随后欢快道:“既然休息好了,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在家窝了几个月呢。”
她怕给江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都不敢出去见朋友,除了蓝若彤外,其他小姐妹都不知道她回京。
“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江莱爽快答应。这几个月自己的衣食住行、所用之物全是赵若莺张罗。
本该在父亲身边做大小姐,却陪他独立撑起家事,甚至都不敢出门会友逛街,也是难为她了。
赵若莺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薄裙就要出门,江莱把人提溜回来,“天气这么冷,穿这身出去,你是想生病不成?换厚的去。”
“我不冷。”赵若莺很是倔强。
江莱:“我看着冷。”
见他态度坚决,赵若莺不情不愿地回房换衣服。张嬷嬷笑盈盈道:“公子怕是没瞧出来,这是小姐新做的衣裳,今日小姐高兴想穿给公子看呢。”
江莱摸摸鼻子,他倒是没发现是新衣,只瞧着太过单薄,女孩子爱美没有错,但却不可为了美而让身体受罪。尤其是现在,伤风感冒都可能要人命,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等赵若莺换了厚衣服出来,江莱给她整理披风的褶子,“那件衣裙很好看,只是现在穿不合适,冻着了是你受罪,等春暖花开时我们去踏青,怕是蝴蝶都要围着你转呢。”江莱给她描述粉色花瓣在头顶飘飞,蝴蝶围着她翩翩起舞的情景。
赵若莺立刻眉开眼笑,“嗯,那我就等等再穿。”
春香在一旁捂嘴偷笑,公子很会哄小姐开心呢。
京城繁华,以前江莱无暇欣赏,如今心情放松,便同赵若莺在街上慢慢走着。
偶尔会买些路边小食,俩人边走边吃、有说有笑。在路上吃东西其实不够雅,自恃有身份地位的人是不会这么做。江莱没有这方面的负担,赵若莺本就不拘小节,俩人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们开心了,可有人却觉得十分碍眼。也许是冤家路窄,两人与韩景曜不期而遇。
小情侣互相对望,尤其是赵若莺灿若桃花,笑容跟灌了蜜一样甜,韩景曜见了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气愤。张嘴便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东食西宿,不死何为?”老鼠都皮毛俱全,而人却没有礼仪廉耻,贪得无厌、脚踏两船还活着干啥?
赵若莺满面羞红,继而脸色苍白,江莱上前两步挡在未婚妻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取溺为鉴、自照丑妍。衣冠似人、肛肠如兽。”撒泡尿自己照照吧,吃人饭拉狗屎的东西。
韩景曜怒而瞪视:“你嘴巴放干净点。”
江莱冷笑:“唉吆,韩公子还知道自己嘴巴脏啊。”
“你只不过捡了我不要的。”韩景曜斜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江莱:“莺迁仁里、敝履弃之。”你才是被扔掉的那个好吧。
两方剑拔弩张,吸引了不少过路之人看热闹。有人小声道:“这俩是在骂人吧?骂的啥?我咋没听懂?”
“一看就是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还怪好听的,再听听。”
见人越来越多,韩景曜脸色难看,丢下一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后,愤而离去。
江莱冲韩景曜离去的背影举了举拳头,若不是放榜在即,后面还有殿试,今日就赏他一拳。嘴不积德,欠揍。
“我们回去吧。”赵若莺情绪低落,她已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江莱却不想她带着气回家,“莫生气,气坏自己谁如意。”他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大方拉着未婚妻往前走,“就这么回去多没意思,去年你生辰没有给你准备生辰礼,今日补上。说吧,你想要什么。”
赵若莺低着头,任凭江莱牵着,半晌才说:“什么都不想要。”她现在只想回家,躲进屋里哭一场。
江莱偏不如她的意,拽着人进绣楼,买了今年春季最新款的衣裙,从绣楼出来又奔银楼,买了今年最流行的头饰,然后又去胭脂铺……
刘十八苦哈哈地跟在他俩身后提东西,心里忍不住吐槽,哄姑娘可真费钱,公子可真舍得给小姐花银子。
等他们从最后一家铺子出来,江莱拿出仅剩的二两散碎银子无奈地说道:“没钱了,今后得仰仗赵小姐接济,还望不要嫌弃江某身无分文。”
“噗嗤!”赵若莺终于笑了,然后便是开怀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赵若莺一改先前的颓废,拍拍江莱,“放心,本小姐绝对不会嫌弃,我养你。”
两辈子第一次听女人说:“我养你。”江莱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管怎样把人哄好了,江莱把二两银子放到赵若莺手里,“去买新鲜的牛奶,回去我给你做蛋糕,你最爱吃的那个。”
赵若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快去买。”在芦沪县江莱给她做过蛋糕做生辰礼,她至今都记得那味道。
回去时赵若莺看着江莱问:“你不介意?”
江莱反问她:“你对他有情?”
“怎么会?”赵若莺连连摇头,“我对他从来就没有半点感情,不但没有,甚至还讨厌他。”
江莱两手一摊,“这不就得了,既对他没情,也与他毫无瓜葛,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两人不合退亲合情合理,我更不会介意。”
“他面上骂我,实则在贬低你。”赵若莺介意的是这个。她私自退亲,背后多少人非议,她都不在乎,可是因为这个让江莱陷入流言,她就自责。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江莱无所谓,“姓韩的嘴巴不干净,我当场怼回去了,咱们没吃亏。”
赵若莺笑若桃花,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她就知道江莱跟别人不一样。她也算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却唯独对江莱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