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瑜早适应了江莱时不时皮一下,闻许没说什么跟着走。楚元清囊中羞涩不太好意思,住店的银子还是眼前三位资助的,但见三人如此坦荡,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他笑着摇摇头与三人同去。
此时榜前发生了一件趣事,一考生的家人泼妇般大闹,还指着第十名言辞凿凿地说他作弊,扬言要告官。
此事三人并不知情。齐墨瑜请大家去府城最好的酒楼与案首联络感情,四人相谈甚欢。席间他们了解到楚元清家在本地镇上有铺子,虽不是多富裕,但也过得去,至少供得起他读书。只是这次不走运,被抢了银子才会如此窘迫。
然后江莱发现就他一人是农家子,赵先生的私塾也没有几个乡下孩子,可见农家孩子想要读书有多难。
思想意识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还是银子。他要不是先想出赚钱的法子,即便江父江母纵容他,读书也是没法坚持下去的。
六里庄大部分人家种田一年的产出,除去税也就刚刚够一家人嚼用,能攒下点银子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更别说供孩子读书了。也难怪刚成为童生时,人们会成群结队来看他,确实是个新鲜事。
喜报次日送到了江家,江母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给衙役,六里庄大半的村民闻讯赶来道贺。江父眼睛红红的,时不时背过身去擦眼角。
江莱客气地周旋。今日不同往时,不能再把人往外赶了。他这段日子好吃好睡地养着,人虽清瘦但气色不错,本来就长得高,再穿上得体的衣服,妥妥的俊俏少年。
有人悄声说:“以前没觉得江莱好看,如今看着跟美男子似的。”
“可不是嘛,江家就属他最俊,以前是被蒙住了眼,只看到他不好,如今可不一样咯。”好看赖看全在看他的人的心境。
前脚送走了道喜的村民,后脚府衙的官差就找上门来。与之前报喜的县城衙役不同,这两人脸色凝重,态度也不甚好。
“江秀才,我等奉知府大人的命令,请你去府衙走一趟。”说是请,可说话的语气却不恭敬。
“不知大人找我何事?”江莱觉得奇怪,且不说他是秀才,世人对他都要礼貌三分,就是这个档口知府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案首,还没厉害到让知府青睐。
衙役看他一眼,“小的不知,江秀才跟我们走吧,什么事到了府衙你就清楚了,莫要耽搁时间,免得知府和学政大人等急了。”
江莱更加疑惑,学政也要见他?容不得多想他随两名衙役上了府衙的马车,路上江莱还想再问,但两名青衣衙役理都不理,这让江莱有不好的预感。
马车跑得飞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府城。江莱下了马车见府衙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透过人群看见大堂上跪着三个人,看衣着是普通百姓。知府坐在桌案后,背后高悬的牌匾上写着“正大光明”。知府的左手边一把太师椅,坐着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徐章,两人江莱在考场都见过所以认得。
江莱整理了一下衣着,迈步走进大堂,他站在桌案前对知府张懋和徐章躬身行礼,“见过两位大人!”
还不等头上回应,就听身后跪着的妇人厉声道:“江莱,你见到知府大人为何不跪?”
江莱转身,上了年纪的老太、一中年男子、两人身后跪着比自己略大的青年,这三人自己完全不认识。“朝廷特许秀才见官不跪,这位婆婆是何人?为何知我姓名?”
张老太咬牙切齿道:“什么秀才,你就是个地痞,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秀才功名是你偷来的,本该是我孙子的,大人您革了他的功名,把秀才还给我孙子。”
“……”江莱一时间不知该反驳她的哪句,他曾是混混不假但也没到无恶不作的地步,他偷了谁的功名?她孙子?这话从何说起呢?
见他不言语,张老太气势更胜,“你没话说了吧。”她两手扶地向上扣头,“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民妇孙儿做主啊,江莱就是一个地痞子,怎么会突然考上秀才,一定是他作弊,望老爷明察,还我孙儿公道。”
事情到现在江莱也明白了,这是有人把他告了,提高之人因为孙子没考中秀才,因为他江莱曾经是混混,就断定他的秀才功名是靠作弊得来的。
顺宁府知府张懋:“江莱!你可有话说?”
江莱拱手,“此妇人一派胡言,满嘴都是对学生的诬陷,还望大人明察。”
张懋:“难道你做过地痞混混不是事实?”
江莱笑着道:“大人也说是‘做过’,那是以前年少无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学生并非圣贤,误入歧途后很快醒悟改入正途,学生一心向学,经过一番刻苦努力才连续通过三场考试,所以学生觉得过去并不代表现在。”
“好,不问过去,那就说现在。你要如何自证清白?若是不能证明,你的秀才功名本官可要收回了。”张懋避重就轻,不问被告不要证据不谈证人,却让江莱自证。
“难道不是他们拿出我作弊的证据吗?”江莱感到奇怪,张懋不审原告,反而让他这个被告自证清白,这不合情理。“若说作弊,敢问江某如何作弊?可有证据?人证又在哪里?谁看见了?无凭无证仅凭几句诬告之言就革去我的功名,如此行事刑法律令岂不成了儿戏?院试乃朝廷派遣学政大人亲自监督的考试,纪律严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等严格的考试我又是如何作弊的呢?这位婆婆告江某作弊,不单是对我个人的诬陷,也是对院试公正严明的挑衅,恕学生不敢苟同。”
徐章先是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听江莱说完后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张知府刚要说话,有衙役走进来,“启禀大人,外面有两人求见,说是为江秀才作弊一事而来。”
张懋:“让他们等着。”
“张大人!”徐章出言阻止,“为官者最忌偏听偏信,你刚刚不还是要江莱自证吗?这会儿有人来给江秀才作证岂不是好事?”
“徐大人说的是。”张懋心里不快,面上还得装作很谦卑恭敬。学政虽不过问政事,但他在京城做官,离皇上近啊,万一得罪了人。他故意在皇上面前说他不好就完蛋了。“让人进来吧。”
随着衙役的通传,赵鸿远和赵耿年先后走了进来,江莱诧异他们怎么来了。其实知府派过去找江莱的人先去了县衙,齐正泽知道此事后觉得事情蹊跷便找县令商议。赵鸿远就派人把江莱的先生赵耿年找来确认,然后就带人匆匆来到府城。
江莱作弊罪名一旦坐实对他这个县令没有好处,若是有人故意陷害,他得为治下学子证明清白,讨要说法。
见过礼后,赵鸿远:“这位是本县私塾赵耿年,有秀才功名,江莱一直受他教导并无二师。若说江莱才学多少,最清楚的莫过于赵先生。下官怕出现纰漏,特将此人带来,还望大人详查。”
赵耿年对上头行礼,然后直起身板,垂手立在公堂上,“江莱在我私塾一年有余,他的能力和进步飞快乃我亲眼所见,迄今为止他是唯一让我满意和欢喜的学生,若说江莱行作弊之事,赵某绝不认同……”
赵耿年把江莱的聪慧和努力以及最后几个月废寝忘食的学习一股脑地都道了出来,说到激动处赵耿年恨恨地跺脚,“我只恨他迷途知返太晚,否则拿一个案首对他来说又有何难?”
赵鸿远也道:“此子虽入学极晚,但头脑聪慧实属不多见,不能与平庸之辈一概而论,还望大人明察。”
对于两人的相助,江莱心中十分感激,但此事还得靠他自己。江莱对徐章一礼,“劳烦大人把我二人的答卷调出来,谁好谁坏一看便知。”
其实一个时辰前有人击鼓状告新晋秀才,徐章便派人调出两人的答卷。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人的答卷。江莱文章大气,文中的一些观点甚至超出了一个少年该有的见解和眼界,尤其是他写的:“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让徐章非常欣赏,能进前十实至名归,而另一份则平平无奇,读到一半便让人失去兴趣。两人的学识高下立见,妇人之词纯属诬陷。
徐章并未应他,而是反问:“本朝数年国泰民安,因此才有你等安心进学,你为何要说智者避危于无形?难道是说朝廷要面临危难不成?”
见徐章言辞犀利,张老太高兴坏了,她听不懂官老爷说话什么意思,但她会察言观色,立刻附和道:“对,他就是这个意思,老爷您治他的罪。”
徐章厉声道:“公堂之上莫要喧哗,再敢造次拖出去打板子。”
张老太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他身边的儿子和孙子瑟瑟发抖。徐章看一眼堂下跪着的张文旭,才学不如人,还要让自己贻笑大方,此子不堪大用。
“圣上乃明君,朝堂甚是清明,我朝歌舞升平乃百姓之福、学生之幸。”江莱不卑不亢直抒己见。“不知大人可否听过一个故事:船行于水上,遇险不倾,平流却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