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是行商之本。没有诚信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里死掉了。”

周狛云合上手里的哲学书，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向傅时禹。

傅时禹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的不满又多一分。

自从上次他们在瘦猴那边分别之后，傅时禹再也没和周狛云见过面。眼见着街区里受“美杜莎”影响的Omega越来越多，而大部分Omega都得不到救治，只能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的发情热后遗症中。傅时禹这下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主动去找周狛云。

可他一进办公室坐下后，周狛云却突然拿起一本书，翻到夹有书签的那一页，念起那么一句话。

到底是谁先没有信任的，不应该这家伙更心知肚明吗？

“傅老板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见他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周狛云反而依然耐着性子，面带柔和笑意。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傅时禹觉得挺无语凝噎，他不喜欢和这个话里藏话的家伙交谈。

“哦，那可能是因为我在傅老板的世界里已经死掉了。”周狛云突然面露失望沮丧，甚至有种黯然神伤的意味。

傅时禹一副看街区里神经病出街的眼神看着周狛云，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唉，要不是傅老板今天来找我，我还以为我们的交易已经取消了。”周狛云又忽的长叹一口气，“这次是终于想起我们的交易了？”

“那个药剂我已经查清楚了，叫‘美杜莎’。”傅时禹觉得这场自说自话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便开口道，“周组长应该已经比我更了解‘美杜莎’吧。”

“我也只是在傅老板来之前稍微调查了一下。”周狛云将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方格纸推到傅时禹面前。

是在他第一次来之前，还是今天之前呢？

傅时禹边揣度着，边拿起那张纸粗略扫过上面的文字——看样子是某个网站上的用户名称。

“这些是一些买家的账号，瘦猴和他们都是在暗网上交易。”周狛云解释道，“‘美杜莎’在别的国家已经列为禁药，但在我国还没有。他们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你想怎么做？”与其让自己去提议和揣测，傅时禹觉得还不如简单明了地问清楚周狛云的想法。

“陈飞鸿那帮狗崽子闹罢工了。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周狛云说着，看向他，虽脸上扬着笑，但眼底别有深意。

确实，他走进巡查组的时候还讶异了一下为什么明明是工作日的白天，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周狛云的办公室里有灯亮起。

“瘦猴出事后，供货商的邮箱就已经注销了，现在只能去找出这几个和‘美杜莎’有关联的人，把他们推到预定好的位置上。”周狛云将手边的笔一一摆开，好像那就是他安排好的站位定点。

随后他又拿起一只笔放在离傅时禹更近的地方，“还差一个足够热闹的话题引起管理局的重视。单凭我的一己之力无法撼动这棵大树。”

傅时禹现在确认了,周狛云并不需要他来担任侦探，周狛云只想要一条听话照做的狗。而现在的他是比周狛云更为迫切想要解决“美杜莎”的人，会心甘情愿当那条狗。

“计划已经设定好了，缺失的拼图就麻烦傅老板一一补齐。”

***

“人啊，果然是盲目的群居动物。一群乌合之众里冒出一个自诩正义的领袖，立马就有批判的声音附和上来。”

身着量身定制的高级手工西装的Alpha男人坐在摩天大楼的最高层里，将桌上的平板电脑推给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秘书。

屏幕上正放映着一段新闻报道视频：一群人手举大字报和手板在街上游行，人群的最前端还有几个Alpha手里捆着绳子被吉普车缓慢拖行，而视频最底端一行大字点明了新闻标题——“第二性管理局失职？M国违禁药品流入第三街区，Omega集体游行抗议”。

“去联系PR，把这件事炒起来。”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Alpha点了点屏幕，吩咐道。

“是。”秘书收起平板，离开偌大的办公室。

Alpha靠在舒适的座椅上，仍在回味着刚才的视频。

“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啊，小云。”

***

深夜时分，街区里的霓虹灯光稀稀落落地少了大半。在商会的号召下，街区里几家大型俱乐部和酒店也因“美杜莎”事件未能得到解决而拒绝营业。一时之间，街区里的热闹不再。

傅时禹走在静谧的街道上，心情烦躁地走进那个停车的死胡同。

他已经按照周狛云的要求，把那几个买过“美杜莎”的Alpha巧妙地扔出来，但是有一部分好事者在网络上煽动起更激烈的矛盾，将更多批判指向街区本身的松弛，塑造出各种不完美受害者的罪状。

那些来自街区的受害者Omega成为怒火发泄的靶子，不堪入目的言论涌入街区之中。

——是他们不洁身自好，毫无防备让Alpha有机可乘。

——如果他们不要出现在街区就好了，穿得那么暴露不就是来勾引Alpha的吗？

——Omega的发情期本身就是要Alpha解决的。

——那个长头发的Omega好眼熟，好像是XX高中的，以前就听说她发情期玩得很乱了。

……

批判、责难、隐私泄露让Omega们望而却步，纵使有再强大的心理，也很难不去焦虑退缩。连他自己也都开始质疑这到底是对是错。

“嗡嗡。”

他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串电话号码。在这段时间的频繁联络下，他不用备注都能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

犹豫片刻之后，他划下了接听键。

“进展如何？”周狛云轻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看起来心情不错。

“谈好了。”傅时禹看着天际一闪而过的霓虹射灯，身处黑暗中的他偶然被照亮一瞬，“……别让他们出镜。”

他开始后怕这个危险之极的Alpha，甚至开始对他带上恳求的语气。

“知道了。”周狛云的声音突然冷下，但是很快又饶有兴致，“你也知道的，就像街区当年一样，总要有人跳脱出来博取同情的。这样正义之士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下判决。”

傅时禹没回答他，一拳挥向身边的砖墙，丝毫不顾粗糙砖石磨破拳侧。

也许是捕捉到那一记闷响，周狛云转了话锋：“当然，保护受害者的隐私也是媒体应尽的职责，相信他们也不想背负上违法的名义。”

“周狛云。”傅时禹望着逐渐变暗的天幕，已经没有光线愿意再投身到这里，“这次干完，我和你的交易就到此为止。如果你踏错一步，我都将成为你的对立面。”

“如果不这么做，街区就会完蛋，1102也将不复存在。”话里听着像是要挽回他，可周狛云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威胁，“那些上城区的衣冠禽兽将怎么处理无用的Omega，相信你三年前已经见过了……”

***

“第二性管理总局《关于公布最新违禁药品‘美杜莎’禁止流通的规定》已经分发。接下来下达有关指令——任命周狛云同志为‘美杜莎’事件调查组组长……”

在管理局第一会议室里，坐在中心的管理局局长宣布最新任命决定，以应对近期发生的突发社会事件。

起初，街区里的Omega集体爆发信息素失调，而之后几个购买“美杜莎”的常客Alpha在又一次下药中被抓出来，将“美杜莎”的真面目暴露于众。

就在一些位高权重的Alpha出面打压时，几个Omega突然联合举报了所在的俱乐部曾购买过大量“美杜莎”，揭露了一条灰色资本产业链。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而城区的媒体涉足此事的报道，城区的人们因此加入了这场无硝烟的战役，以保护弱者的名义，匿名采访Omega、设立基金和慈善项目，加速扩大事件影响力，将事件推到了最高潮。

与此伴随的争议和批判越来越多，Omega和Alpha之间的第二性矛盾也变得更加激烈，甚至成为连A权主义和O权主义之间的矛盾都不断被激化，舆论的风向一时全压在管理局的失职之上。

******

为了做足效果，第二性管理局特意把第一次新闻发布会设在室外。

在蓝色的幕布下，前排各色长枪短炮直击发言台，而在这之后的围栏之外布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来自各个部门、协会和组织，代表构造这个社会的各项势力。

看着腕表上的秒针和分针一同走过正中刻度，周狛云抚平西装上的褶痕后走上演讲台。

作为代表管理局的“美杜莎”事件新闻发言人，他一出现，所有镜头和闪光灯便立刻转向他。

面对各色快闪的灯光下，他早已适应并泰然处之。

他环顾台下，受害者Omega、商会、药监局、消费者协会，甚至连大使馆都派人前来。

很好，他很满意这个到场情况。

“各位下午好！我是负责‘美杜莎’事件的调查组组长周狛云，非常感谢大家冒着炎炎烈日前来参加事件调查以来的首次新闻发布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