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白玉泽惊醒过来，就好像从水面下挣扎而出般贪婪地大口呼吸空气。

他攥紧手边的被子，借此实物的感觉来确认自己并非在那个噩梦之中。

也许是情绪起伏过大，本就因孕期而不稳定的信息素通过腺体散发出来了一些。一释放信息素，后颈就会隐隐作热，这一热起来就伴随着刻印的疼痛。

他摸着后颈久未消散的齿痕，泪水不自禁地从眼角滑落，逐渐浸湿枕头。

自从上次听过傅时禹说的那句话后，他的死亡通知书基本上也是同时抵达。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觉得被那个Alpha找到也没关系，那个人只是爱人的方式差劲了一点，而自己离开他了又有何处能去呢？

父母以他为耻，朋友也因忌惮而疏离，他就只能蜷伏在那个人身下，只有那个人会保护他、会爱他，只有那个人是他最终的归宿。

‘这就是你那个被叫做命运之番的玩物啊。’

那段和刚才的梦如出一辙的记忆忽然闯入脑海。

在被Alpha发泄过后的清晨，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见衣不蔽体的他，她轻蔑地笑了，仿佛只把他视作玩具一样，随时可以报废。

‘他马上就要代表集团联姻了。你这种所谓的命运之番，不应该存在。’

女人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用那张和Alpha相像的脸把他丢出城区。

他知道Alpha会发疯了一样找他，毕竟他们可是命运之番……

“呜呜。”他回忆到一半，难过得更为厉害。

他突然不想离开这里了，不想回到那个地狱。什么命运之番，都是狗屁！为什么要有命运之番，为什么他的命运之番是那个人！

现在这个腺体再也摘除不掉，他该怎么办？难道继续回去委身于他吗？

如果他没有抄近路上学，如果没有在那辆车突然停在面前时发愣，如果他在车窗摇下的那一瞬间转身就跑，他会不会有着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叩叩。”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他的哭声也停止了。

他边抹着眼泪边走下床，估摸着是米兰她们来给他送饭了。

这段时间他既没心情也没力气走出房门，而1102的大家也都很好心地由着他这么任性，什么都没逼迫他，放任他一时自由。

如此愧疚之下，即便他刚哭过，他也不好意思再借口推脱不开门，把人晾在门口。

“饭……你怎么了？”

门一打开后，门前门后的两人都同时错愕。

白玉泽没想到会是傅时禹来送饭，而傅时禹则没料到会看到白玉泽红肿着双眼，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做噩梦了。”白玉泽撇开头，“孕妇的情绪很容易变化无常。”

“哦。”傅时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把手里打包好的食盒塞到他手上，“给你，趁热吃。”

“……谢谢。”面对傅时禹，白玉泽仍是消除不了那份紧张局促。

这之后，两人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挪步走人。

“哎呀，大禹你这时候搁这儿害羞什么？刚一路上不都演练好了吗？”躲在一旁的米兰看不下去了，立马冒出来拆傅时禹的台。

“演练什么？”白玉泽看了看米兰，又看了看傅时禹，一头雾水。

“咳咳。”傅时禹抬手虚握在嘴边，轻咳两声。

“别害羞嘛！”米兰碰了碰他的手臂，催促道。

傅时禹转开头，张嘴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那个、对不起，是我那天太凶了。”

“噗。”白玉泽这几日来难得笑了，他看傅时禹这笨拙的样子倒有种反差的可爱。

“诶，笑了诶！”米兰倒又戳了戳傅时禹，她也是终于在这几日的愁眉苦脸中看见赏心悦目的笑靥。

“嗯。”傅时禹倒是见怪不怪，不觉得有什么好激动的，反而还纳闷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

“呼……”白玉泽笑出声后，长舒一口气，“感觉好多了。”

傅时禹听后反倒一愣：“什么？”

白玉泽看出他的误会，连忙解释：“不不不，和你没关系。只是突然有些想不开的事情想开了。”

有时候要纠结上一辈子的事情，往往在某一个刹那就突然莫名其妙地释然了。

他不想再被那个Alpha束缚了，他不想回去了。他要亲手毁掉由那个Alpha打造出的白玉泽。

“想开了就好。人生在世除了做不到爱，没什么大不了的！”米兰伸手揽过他，将他用力地抱住，也不在乎胸前的软肉把他挤得胸闷。

傅时禹见白玉泽的脸变得扭曲，立马拉开了他们：“你把人家压得喘不了气了。”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从你长大了就没感受过了，来，姐姐带你重温！”米兰说着向傅时禹张开双臂，作势要狠狠地抱紧傅时禹。

看着傅时禹左晃右晃躲开米兰，白玉泽看着这场闹剧彻底放松了心情，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让那两人不得不错愕的话。

“我决定了，我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不走了！”

“你不走了？”

“你想走？”

傅时禹和米兰几乎同时发声，只不过话里的内容却偏离出两个方向。

这两人说完之后，看了看白玉泽，又转头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回事？你是在这里待得不舒服吗？”米兰拦下傅时禹，强行一步开口询问白玉泽。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白玉泽连忙摆手，“只是我怕会拖累大家了，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有什么好拖累的，这些大禹都会……”米兰觉得哪里不对，扭头看向傅时禹，犹疑着向他确认道，“你都会解决的吧？”

“唔……嗯。”傅时禹难得移开视线，一副模棱两可的神情。

“果然我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看到傅时禹这个反应，白玉泽心里涌现出一股极大的失落感。

就算被那个Alpha冷落，被傲慢地应付了一句，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又难过。

米兰看得出白玉泽这份失落，立刻挡在傅时禹身前，暗自把他往回路上推，小声催促他快走，别再搅局了。

傅时禹识相地走开了，仅留下米兰站在房门前和白玉泽独处。

他没忘记之前和周狛云的约定，只不过最近事情确实有些多，他一时忘记催促周狛云什么时候把白玉泽领走。

他倒是一直以为白玉泽知道自己会有离开街区的去处，但没想过这个Omega会有坚定要留下来的一天。

傅时禹边思索着，边走到大堂去值班，没想到刚好在前台迎面碰上林冰。

“开始忙了？”他走过去，同林冰寒暄一句。

林冰尽管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孤高样子，但是见到他之后还是扯了扯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嗯。”

他也和多数Omega一样，对发情期发生过的事情不怎么记得，不然他肯定一辈子都无法正常面对傅时禹。

“对了大禹哥，巡查组的那个周狛云又来了。”他路过傅时禹的时候，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一听到那个名字，傅时禹立马就皱起眉往前方看去，果然一道黑不溜秋的身影就晃悠在前台附近。

自从上次的意外之后，他和周狛云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过面了。他以为一切都会被时间冲淡，但是当再次遇见他时，所有该死的记忆都卷土而来。那些画面像是帮他温习一样，快速地全都在脑海里重现了一遍，甚至连他耳边现在都好像回荡起周狛云的低喘声。

“我会处理的，你去忙吧。”傅时禹拍了拍他后，径直朝前走去。

见他出现，周狛云并未像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反而默不作声地一直紧盯着他，从他走来到坐到前台后面，全程都没收走过黏在他身上的视线。

傅时禹低头操作了会儿电脑后，抬起头刚好就撞进周狛云的视线里。

“你干嘛？”傅时禹皱紧眉质问道。

“我在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你。从走过来到现在，眉头就没松过。”周狛云扬起嘴角笑了笑，连眉眼都柔和地弯下。

傅时禹叹了一口长气，放松下神情后不再搭理他，低头整理起很久都没弄过的台账。

这时，他耳边又幽幽传来周狛云带着玩味戏谑的声音。

“你很紧张啊。是因为很久都没见到我了吗？”

“你——”

“那个，老板……”

就在他张口想要顶撞回去的时候，一直不愿走出房门的白玉泽不知道为什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身后也没见到米兰的身影。

傅时禹听到他的声音便转头看过去，可白玉泽看到他们两人后，一时之间犹豫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尴尬地停在半米之外的距离上。

因为和周狛云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大堂的光线本身就有些暗，白玉泽一时没有发现周狛云是那个将他从拍卖场里救出来的Alpha，只是觉得那是个站得笔直、样貌模糊的Alpha而已。

反而周狛云自打白玉泽出现后，就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似乎试图从中寻找到什么宝贝东西一样。

该死的Alpha，穿了裤子就不认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把傅时禹着实吓了一跳。

关于周狛云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好在意的。

用自然方式自由解决发情期是街区里习以为常的事情。

“你怎么下来了？”傅时禹边说服着自己，边将注意力也转到白玉泽身上。

“因为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解释一下……”因为顾及有外人在，白玉泽越说越小声。

“你走就走，想留就留，这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和我解释。”傅时禹倒是有些不理解他这份小心翼翼。

“不，不是这样的……”白玉泽摇着头，下唇被紧咬着冒出半片白痕，“我不想被你误会……”

“我不懂有什么好误会的。”傅时禹皱起眉，觉得有些荒唐，“你为什么要在意我的感受？”

周狛云这时却冷不防地插了一句进来：“这天聊得真像小情侣吵架啊。”

“就算是也关你什么事？”

傅时禹头脑一热，把心里对他的烦躁都一股脑儿倾吐出来。等他再反应过来，一抬眼就惊慌失措地撞进周狛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