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兰诺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个呆瓜。

但是说真的，穿越交战国边境这件事在费利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比出门去楼下沙县吃个午饭还要稀松平常啊！

就算他是酋长最小的弟弟，这也太离谱了！

兰诺脑子里一大串的感叹号，他虽然没把这些感叹号给倒出来，不过费利也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个四五六来。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费利从鼻子里哼出来了一声。

“他要，呃……”不对。

兰诺猛然刹住了话头。

他本来想问，费利的雌君要怎么从虫族偷渡到兽族，但这话在现在这个场所问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兽族大概率在这个房间里装了监控，以便随时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是从费利能这么毫无顾虑地把这话说出口来看，似乎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再结合之前西奥多的那个“提议”，兰诺心中就产生了一个十分离谱的想法。

“嗯？”发现兰诺看向自己，费利还笑着扬起了眉毛，似乎是觉得兰诺这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十分的有趣。

兰诺便像受到了师父的鼓励那样，犹豫片刻，却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换了一种更加委婉的说法，“以后的事情，您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奋斗了二十多年的军雌都能被如此的背刺，我并不觉得我作为一只科研虫，能比他有更多的优待，即使我是一只雄虫。”费利耸了耸肩，也没有正面回答。

兰诺不由得看向费利口中那只“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军雌，接触到雄虫的目光，阿尔图瓦就微微敛下眉眼，一副随时等待着被吩咐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费利的话。

“你呢，小子，你要留下来吗？”费利这回的话，就让阿尔图瓦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即便是这样，雌虫也不敢把视线落在兰诺的身上，似乎生怕自己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对于帝国的留恋。

“阿尔在哪，我就在哪。”兰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阿尔图瓦的眼睛“唰”地就亮了，这回他把全部的视线都放在了兰诺身上，带着百分百的信任与欢喜，甚至给了兰诺一种错觉，只要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阿尔图瓦也完全不会怀疑是假的。

只因为兰诺是他的雄主，阿尔图瓦就向兰诺献上了他的一切，包括所有的积蓄，包括全部的信任。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就明确了。”费利换上了一副轻快的语调。

“嗯？”兰诺发出了疑惑的单音，任务？什么任务？哪来的任务？

“当然是治疗啊小子！你现在还是个半残呢！”费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必须尽快习惯兰诺这时而精明，时而犯傻的性格了。

“啊，啊哈哈哈哈哈，是哈，对，您说的没错。”兰诺笑得十分尴尬，费利不提，自己还真就忘了身上的伤和暂时废了的左耳。

没想到，听到费利说的话，阿尔图瓦，就默不作声地开始拆身上的精神力限制器。

而且看他的架势，这家伙是打算用最原始暴力的手法拆掉嵌在血肉里的限制器——直接连仪器带肉的一起挖下来。

吓得兰诺一把就攥住了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身上的伤里带着我的毒，在毒素回收或被化解之前，伤口会持续恶化下去，如果再拖几天，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阿尔图瓦一边说着，一边试着轻轻挣脱兰诺的手，“只要去掉三个限制器，我就能使用精神力，把毒素解决掉了。”

“请放开我，雄主，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我理应为此负责，并解决这个错误。”

兰诺轻轻叹了口气。

“去掉三个就行了是吧。”雄虫嘟囔了一句，在阿尔图瓦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右手迅速绕过他的肩膀，抠在肩胛骨正中的那个限制器上，将对方拉向自己，同时左手召出精神力武器，银色长钎高高举起又狠狠向下刺去，一下子就将他后背上剩下的三个精神力限制器给串在了一起。

阿尔图瓦有些惶恐，因为被彻底封印精神力确实已经影响到了他反应和判断的速度，而被兰诺彻底掌控后，他便不敢再动，生怕的什么动作会给雄主的精神力输出造成负担。

雌虫浑身僵住，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兰诺也同样紧张，又紧张，又疲惫。

拆解一个精神力控制器的难度，就比得上拆那个箱子锁的十倍，更何况他要同时拆解这三个，难度超级加倍。

当然，这对精神力的要求也超级加倍了。

兰诺本就有伤在身，靠着自己精神力的压制以及费利的缓解，才能暂时将毒素都压在右肩附近，但拆解这三个控制器的时候，他就已经顾不上伤口了，钻心噬骨的疼痛首先便开始蔓延，疼痛过后不是麻木，而是愈演愈烈的剧痛。

雄虫的胳膊哆嗦起来了，却还是没有减弱哪怕一分精神力的输出。

温热又粘稠的液体，再次顺着阿尔图瓦的后背流下。

最后的拆解阶段，兰诺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阿尔图瓦的身上，他实在是站不住了。

阿尔图瓦则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用自己的身躯，支撑着兰诺不至于摔倒在地。

“啪嗒，啪嗒，啪嗒。”

三声有些闷的响动，三个精神力限制器依次掉落。

银色长钎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兰诺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要不是阿尔图瓦及时抱住他，雄虫此刻一定只剩下瘫倒在地。

“呼……”兰诺长长地输出一口气虚弱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成功了。

费利看着他这个笑，连连摇头，“真是胡来……”

不过他既没有指责兰诺，也没有为难阿尔图瓦，只是看着雌虫把兰诺抱到病床上躺好后，便凑了过去。

兰诺快失去意识了，疼痛已经从右肩蔓延到了整个右半边的身子，就是呼吸都带着痛，让他恨不得把这半边都砍掉了才好。

但是为了不给阿尔图瓦增加更多的心里负担，脸色白的像鬼，一头冷汗的雄虫，依旧扯着难看的笑容，气若游丝地安慰着自己的雌君。

“没，没事的，你别，担心，阿，尔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阿尔图瓦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他迅速调整好状态，调动起了被封印多时的精神力，一刻都不敢耽搁。

毕竟对于他来说，磨蹭一秒，雄主就有多出一秒的危险，消除这个危险，越快越好。

以最快的速度将精神力梳理一遍，阿尔图瓦就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了兰诺右肩的贯穿伤上。

费利翠绿色的精神触已经恭候多时，在阿尔图瓦化解毒素的同时，他也在治愈着兰诺失聪的左耳，以及被毒素感染的器官。

右肩的伤口是最后处理的，兰诺受伤后这么多天以来，这里第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费利的治疗之下，慢慢地开始愈合。

.

兰诺再次睁开眼睛，屋里已是漆黑的一片。

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他现在一身清爽，被屏蔽了声音像是闷在罩子里的左耳重新恢复了听觉，右肩的疼痛不复存在，在毒素被化解后，两个让他难受的损伤，终于被彻底解决掉了。

兰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后，便在窗边看到了一个黑影，面对着被栅栏分割的外部景色，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仿若定格。

他早就猜到，阿尔图瓦肯定不会像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也许雌虫早有所觉，帝国并不是那个可以信赖的帝国，其中的勾心斗角，陷害栽赃，派系倾轧，是比战场上还要诡谲的存在。

雌虫与雄虫因帝国律法而不平等的存在，他真的对此毫无怨言吗？阿尔图瓦从前没有想过这个，可现在他不得不想。

如果他是雄虫，是不是就不用被帝国这样污蔑？他确实违背了军令，私自带领着部下深入兽族联邦，帝国却在他被俘虏的第一时间发布了他的“死讯”，且是以这样羞辱他的方式。

夜深人静之时，阿尔图瓦便忍不住地去想，若他是雄虫，是不是就能避免这肮脏的一切了？

即使早已对帝国不为民众所知的龌龊深恶痛绝，阿尔图瓦依旧在其位谋其政，可越是在这个职位上久了，他却越对这个职位厌恶，发展到现在，便只是为了承担起下属们的责任，而勉力支撑起了第三军团的先锋部队，奋战在虫族与兽族冲突的最前线。

而虫族帝国此次没有审判他的罪名，只是简单粗暴地公布了他背叛的谎言，以及他的“死讯”，似乎阿尔图瓦·鲁格已经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所以便被泼上污水，随即放弃。

换做谁经历了这一遭，都会陷入到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阿尔图瓦则是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雄主和他的师父都睡下了，才来到窗边，双眼放空地想要缕清自己这在虫族军部玩命的二十几年生涯。

“啪嗒。”旧式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响起在耳畔，阿尔图瓦猛然回头，就看见了雄主嘴边亮起的一点暖色，以及随之而来的缭绕烟雾。

烟盒轻轻地磕嗒磕嗒，阿尔图瓦在兰诺无声的示意下，抽出了烟盒里的那支香烟。

打火机一个抛出，一个接住，雌虫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吐出形成一条细线，撞击在玻璃上，随即扩散，阿尔图瓦才觉得自己仿佛将胸中的浊气吐出，不再于他的胸膛中横冲直撞，撞得整个胸腔都生疼一片。

很快雄虫就开了口，是阿尔图瓦从未听过的问询方式，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呢，阿尔？”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