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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中的公司大楼,朦胧中透着几分萧索。
窗户上滴答作响的雨声交织成密集的旋律,伴随着电闪雷鸣,犹如一场自然的交响乐。
从室外眺望,模糊的玻璃反射出迷离的景象。囿于浓雾和水汽之间,高楼大厦变得更加阴暗沉闷,墨绿色的屋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走近大楼,容昳发现地面已被淋湿,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泥土的颜色,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水坑。人们匆忙通过门厅时,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和水珠,不时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容昳去了公司,遇见了陆思。
他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剪裁精致,线条流畅,外套的扣子被精心地扣好,领带是深红色的,系得整整齐齐,目光清澈明亮,透过眼镜散发着些微的光芒。
对方把他拦在了公司外,似乎有事要说。
陆思是公司的副总,父亲留给他的、可以信赖的人。
“容昳。”他开口了,微微上前一步。
“怎么了。”容昳抬起眼睛看他。
陆思靠近了点,说:“你知道梁近微的绯闻吗?昨天晚上他……”
陆思的声音压低了,但还是生气:“你别再喜欢他了不好吗?你知道安唯是他前任吗?你知道他一直就没放下初恋吗?”
容昳安静了几秒,说:“我喜欢他?”
他否认了,走进电梯间,被日光晃的有点晕。
安唯是他前任……
他忽然记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
当初念高中,容昳目睹过梁近微的告白现场。
一个女生紧张的手脚冰凉,试探着和梁近微表达喜欢,还没说几句,梁近微拉了个女生出来,告诉他:
“同学,我有女朋友的。她叫安唯。”
女生看见了他女朋友,难堪的说不出话,他低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女朋友叫安唯。
所以他昨晚去看女友了?原来他们在一起过?
容昳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兀自进入电梯,这里是收敛喧嚣的地方。
陆思紧跟在她身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像是从空调里飘散出来的。电梯壁上的灯光昏黄而柔和,让他感到一种陈旧的温暖。
抵达办公室,视野豁然开朗。
大片的落地窗外,雨水在地面上泛起涟漪,透过玻璃,整个城市显得愈发模糊和遥远。
电脑屏幕前的工作人员安静而专注,手指敲击着键盘,仿佛与外界隔绝。除了雨声,这里没有别的声音,就像是被一层神秘的氛围所笼罩。
容昳皱眉:“那是他的事情。”
陆思不等他反应,靠近了,合上办公室的门,慢慢地说:“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容昳的瞳孔微微一缩。
街边。
梁近微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街边,凝视着早已合上的电梯门。
雨水打在伞面上,滴落在他的肩头和头发上,但他毫不在意,身穿一件黑色外套,松松地披在肩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的脸庞精致而优美,眉眼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郁结,素净的手握着伞柄,微微颤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周围的行人匆匆赶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脸上露出一丝自嘲。雨停了,他合上了雨伞,转身离去。
他独自一人的身影和淡淡的雨水,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阵微妙的气息。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他的身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陆思的呼吸落在了颈上,热,很陌生。
容昳稍稍后退了一步,没看见身后匆匆闪过的人影。
那是脚步一停、又转身进门的梁近微。
脚步声,不疾不徐靠近。
梁近微走了过去,手搭在了容昳肩上,往自己身边不着痕迹地带了一下,唇角微微弯了一下,低头,近的有些暧昧,说:“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这么早来公司?”
两人挨的近了,容昳身上飘来淡淡的雪松味道,很凉,又有一点点难以捉摸的余韵,不知是什么香水味。
容昳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带着冷淡。
梁近微看着他白皙的侧脸,微微一顿,继而挑眉:“你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了。”
梁近微的目光落在陆思的脸上,扫视了一眼,道:“陆总,失陪。”
不由分说地,他揽着容昳的腰离开。
两人走了没几步路,容昳慢慢地把他的手拿下去,说:“什么事。”
梁近微笑了下,他抬起眼睛,把容昳抵在墙边,又在他的耳边轻轻闻了下:“你今天换香水了?为什么。”
容昳却没有再回避,看着他的眼睛:“你今天话为什么这么多?”
梁近微扯了一下衣领,笑,眼睛却是盯着他:“是你一直,话都很少。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是吗,可你刚刚和陆思聊的挺开心。”
容昳偏了一下头:“这不是梁总该管的范畴。”
梁近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没有任何可以说的,毕竟合约婚姻,其中一条就是不干涉彼此感情生活。
他垂眼,长腿就压在容昳身边,不知怎的,他倏尔抬眸,笑道:“你知道吗,安唯和我小时候就认识了。”
容昳垂眼,安静了一会儿,冷冷地:“是吗。”
一阵安静。
梁近微仔细看着他的表情,目光微深,直到容昳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
两人不欢而散后。
容昳又低头看了眼安唯的照片。
安唯很漂亮,短发,微卷,搭在肩上,大方款款地笑着,很优雅。
和容昳这类永远不爱说话的群体不是一类人。
那时候他也明白了什么叫般配。
从此没再主动找梁近微。
那条营销号底下评论:
-“看背影就不错哦!”
-“很配很配。”
-“这是谁?很帅诶。”
......
热搜挂出来后。
容昳接到父母的来电轰炸:
“小昳,梁近微没回家么?他人呢?”
“我儿子可不能受这气,就算是联姻也该有感情了啊,怎么能乱来。”
“没有。”容昳眼睛转开,说:“他在公司忙呢。新闻假的。”
“让他接电话,”母亲生气地说:“我问问他。”
“他在开会,”容昳轻声说:“妈,过会儿,不急。”
电话被他挂了。
那条花边新闻下,好几个评论说他惨的。
“好惨,他居然和前任出去了?”
“他俩孤男寡女,指不定发生点什么呢?”
“梁近微还是放不下前任啊。”
看起来,局外人看的比他清楚,容昳放下了手机,静静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
他想,放弃吧。
想归想,他又揉了揉眉心。
下午有一场采访,他还得准备,又看了一眼需要提前准备的材料。
·
下午三点。
记者来到了他的报告厅里。
记者们在会场中忙碌着,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准备笔记本电脑,有的在交换名片。会场中央是一张长桌,桌上摆满了麦克风和录音笔,旁边放着一排椅子,准备接受讲话嘉宾的到来。
会议开始后,主持人介绍了讲话嘉宾并提出了几个问题。
记者们开始提问,有的举手发言,有的拿起麦克风直接提问公司的管理层。
讲话嘉宾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底下人时而认真思考,时而幽默回应。
记者们的提问涉及广泛,有的问及政策实施,有的问及行业发展,有的问及个人经历。会场充满了热烈的气氛,记者们紧张而专注,讲话嘉宾则沉着且从容。
采访大部分问题是针对公司新推出的网络平台、以及后续发展计划的,对话有节奏、又平稳地进行着。
到了最后一个问题,记者不由对容昳愈发好奇了起来,这个年轻又俊美的人,却总是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不由笑着问:
“听说,容先生从小到大都是很优秀的学生,那么,您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假如回到高中,你打算干什么?”
容昳目光恰巧扫到了一边的一打报纸,首页,是梁近微和另一个陌生女人的背影照。他看见他近乎绅士、又关心地帮她提行李,回眸的眼神倒是专注而深情。
可惜容昳从来没有被梁近微用这种眼神看过。
容昳低头,无奈地笑了下:“我希望,我从来没遇见过梁近微。”
记者惊诧道:“为什么?”
容昳道:“因为我太爱他了?”
整个采访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最后主持人宣布采访结束。
记者们开始整理笔记,交换意见,准备开始撰写自己的报道。会场留下了浓厚的氛围,记者们纷纷表示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采访。
啪嗒。
什么东西掉下去的声音,记者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梁近微。他停顿了一秒,弯腰,拾起那支笔,轻轻地道:“打扰你们采访了。”
说完,转身离去,走得很快,带起一阵风。
记者惊讶又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睛。
他们,是什么情况?
容昳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停顿片刻,也推开桌子,站起身,离开了。
整个采访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最后主持人宣布采访结束。
记者们开始整理笔记,交换意见,准备开始撰写自己的报道。整个会场留下了浓厚的氛围,记者们纷纷表示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采访。
采访结束,容昳开车回家的路上,有几分出神,他没看清转向灯,迎面刺眼的灯柱照了过来令人视野之内一片白光。他不留神驶向了一辆货车。
蛛网般的裂痕碎开,车变了形,飞出护栏几米远,翻倒在地。
车祸造成了公路上的重度拥堵,车祸现场被警车和救护车围满了,昏迷不醒的容昳被人从驾驶室扶出来,送上担架。
……
“本台记者为您播报:车祸发生在繁忙的市中心路口,一辆小轿车与一辆货车相撞,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轿车被撞得严重变形,驾驶员被卡在车内,□□着。货车侧翻在路中央,散落着货物。
路口立刻变得混乱,路过的车辆纷纷停下,许多人下车围观。有些人拿出手机拨打紧急救援电话,有些人试图帮助伤者脱离车内。警察和消防队员很快赶到,开始组织救援工作。警察立即拉起警戒线,维持交通秩序,消防队员使用切割器和液压器等工具,试图打开被撞的车门。救援人员脸上满是汗水,紧张而专业。
伤者最终被救出,被紧急送往医院。路口上的车辆和行人被警方疏导,重新恢复了交通。路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现场工作人员开始清理残留的碎片和货物。整个事故现场弥漫着紧张和忧虑的气息,人们默默祈祷着伤者能够平安度过这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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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
很吵。
“容昳,”一道声音隐隐约约:“这题只有你写对了,来讲一下思路。”
再次睁开眼睛,容昳却发现自己端坐在教室的课桌前,他揉了下眼睛,讲台上的老师恰好点到他回答问题,他站起身,校服的拉链还散着。
那年他刚好十八岁,高三,窗外的日光还很晃眼。
问题的假设竟然成真了。
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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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别墅位于市区的黄金地段,周围是高楼大厦和繁华商业街区,但它却显得十分冷清。它是一幢宽敞的三层别墅,外墙是浅灰色的石材,透露出豪华和典雅的气息。
别墅门前的草坪上种植着茂密的绿植,显得格外清新。
管家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别墅,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客厅里摆放着豪华的沙发和茶几,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显得十分温馨。餐厅里的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每时每刻都做好了迎接贵客的准备。
清理完了死者的房间后,他缓慢地下了楼。
“这是容先生的所有东西了,”管家说:“还有一部手机,不过设置了密码锁,解不开。不过还是尊重死者吧。”
梁近微却拿过那部手机。他神色恍惚而憔悴,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他是什么时候遇见容昳的?梁近微记得,是在相亲的宴会上。他以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容昳。难道不是吗?
容昳怎么看他?
婚后他们相敬如宾,分房睡、甚至连接吻都没有过,容昳看上去也不愿意亲近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容昳的照片。
“容先生车祸前,曾言‘再来一次,我希望从未遇见过他’,可见,车祸诱因疑为两人感情不和……”
电视上,容昳生前最后一次采访曝光。
厨房里的炊具和餐具闪烁着金属光泽,却已经很久无人使用了。
曾经属于容昳的位置,空了出来。
管家环视着三层别墅的每个房间,都这么豪华而精致,装饰品和家具都是精心挑选的,显得非常高档。这里在他们婚后被设计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宝藏,充满了珍贵的物品和艺术品的高贵的气息。
然而,主人已经少了一个。
尽管这座别墅显得豪华而优美,但却十分冷清。
似乎这里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息,就像一个寂寞的宫殿,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梁近微一遍一遍看着那句话,滴水未进,几乎达到了他人生中颓废的最巅峰。
直到半个月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再也见不了面了。
于是,暮色中的车祸像是预谋已久,又像是他期待已久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