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让景渊不甚惶恐啊。
毕竟他给自己定的形象就是一个贪恋美色,沉溺于享乐的纨绔子弟。
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扶了他上位,恐怕只会是一位被人操控的傀儡。
到那时,整个国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过眼下景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便是救沈云棠出来。
沈云棠被抓那日,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只是景渊没有想到的是,三皇兄竟然这般着急。
甚至于朝堂上,长身玉立,摆出一幅冠冕堂皇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说沈云棠。
可等下了朝堂之后,他便换了一幅面孔,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其变化之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而那事关许家案的卷宗,也被沈云棠托人派送到了景渊手里。
连同一起来的还有大理寺少卿沈仲牧。
想必他也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此刻,景渊正于大理少卿正端坐于大厅之上。
桌上摆放着上好的茶水,可两人皆无心饮用,只一心扑在了许家案之上。
只有正了这个案子,沈云棠身上的脏水才能够被洗刷掉。
景渊又怕沈父着急,便连声安慰道:“诏狱中我已经打点好了,可能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只是……”
“会如何?”
“只怕三皇兄会下狠手。”
“三皇子!”
“正是,想来他忌惮沈云棠已久,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景渊眸子闪了闪,将沈云棠受伤的事给遮掩了过去。
随即宽慰道:“放心,有父皇在,三皇兄不会太过分的。”
可他心中隐隐升起几抹担心,方才说与沈父的话不过是用来宽慰他的。
便是自己都不曾相信,更遑论足智多谋的大理寺少卿了。
沈仲牧微微颔首,眉间带着几分忧虑。
“许家案卷宗在此,其中记载着许家案的详细经过,不过我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线索。”
沈仲牧快速地打开了桌上的卷宗,双目有神地掠过了所有的信息,最后停留在了何尧章的姓名之上。
而上面还有沈云棠做的标记。
景渊的视线也跟随着沈仲牧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是……”
“曾朝宫内运送过药物。”
“和许家一起?”
景渊的眸子渐渐犀利了起来,随即问道:“当年之事,何家也参与其中了?”
沈仲牧抬起眸子,目光中有些躲闪,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是他困囿于心、缄默于口的遗憾。
也是整个上京最惨烈的灭门之案。
七十三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随着许府化为灰烬。
倘若能为许家之清白正名,那他心中的愧疚是否可以少一些。
想到此处,沈仲牧站起身来,恭敬地朝景渊行了个礼。抬起眸子,语气真挚道:“殿下有何办法?”
他没有明说究竟是为哪一个。
或许是为了救沈云棠,又或许是为了许家之清白。
景渊正端坐在桌前,长眸死死盯着卷宗上的红痕,薄唇轻抿。
似紧绷着的一张快弓,利箭紧绷而上,弓弦拉满,只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一招致命。
他看着沈仲牧突然而来的举动,忙不迭地站起身来。
彼时他眼中的玩味儿早已褪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亦或是他原本就是这般模样。
“您过谦了,晚辈不才只略懂一二。”
随即一手虚扶起沈仲牧正往下微微弯曲的脊背,“您莫要慌张,先听晚辈说完。”
而后,景渊将杯中的茶水给添上了。
一时之间,四溢的茶香浸染开来。
在这个大厅中来回飘荡。
景渊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只感觉唇齿间被清透的茶意包裹,“一如茶般,等待,才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眸间闪过几分的皇家威严,此形象与之前大相径庭。
饶是沈仲牧与景渊打交道不多,也感知出了,九皇子与传闻不符。
“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沈仲牧继续道:“彼时三皇子得圣上青睐,定会有所松懈,不若现在就开始行动。”
随即,他眸子闪着凶光,宛若窥伺已久的猛兽。
只待最后一刻,一招制敌,
“先前沈云棠早已去过陈固拓的府上,此人比较谨慎,从未说过任何对三皇兄不利的话语,不可再从此人突破。”
他的眉间开始紧皱,如山川般拢起,浮上一层薄云浓雾般的忧虑。
就这样思虑了片刻,忽的出声道。
“何府!”
“会一会何尧章?”
“正是!”
沈仲牧看着那早已发黄的卷宗,若有所思道:“十年了,所有的一切也都该有一个了解了。”
轻若浮云般的叹息,慢慢随烟雾一起飘荡、升腾,最后和茶香一起,愈来愈淡。
直到一壶茶饮尽,眉目也渐渐露出水面。
景渊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沉沉浮浮的茶叶在杯盏中上下浮动。
可最后都被困囿在这个茶盏之中。
逃脱不开,亦无法逃脱。
直到最后一口茶被饮尽,这杯盏中的茶叶也失了用途。
一如当年的何尧章。
有用之时,便为心腹,失了用途,便弃若敝履。
古来为权谋之士,与之何尧章又有何分别?
无非时间早晚的问题。
“茶之无味,弃之便可。”
景渊沉吟了片刻,娓娓道。
其话中之深意,让听者一阵怔愣。沈仲牧抬起眸子,直视着当年的纨绔九皇子,心中也慢慢多了几分的稳重。
“殿下所言极是。”
沈仲牧拱起手道。
独剩下漫□□霞,在天边绽放出莹莹波光,片刻后便躲藏在云层中,似梦似幻,遥不可及。
可当云层被隐去后,和煦的暖阳慢慢走了出来。
一如那尘封已久,却仍旧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真相一般。
终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沉冤昭雪。
到那时,他便可以看尽世间之繁华,去北川郡骑马、踏雪。
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红日山川,再养几匹马儿,直到暮年。
第二日,天还未亮,景渊便和沈父一起,动身朝何尧章的府邸走去。
若是直白说起来,他何尧章与陈固拓同为阴险狡诈之人,却有一点不同。
一个是于家道兴起之时遇见了三皇子,另一个则是被三皇子雪中送炭。
若说情谊,定是雪中送炭重了。
那便从何尧章处下手。
不然三皇子也不会将陈固拓视为臂膀。
可谨慎如景渊,定不会莽撞行事。
他抬眼看着立于闹市中的雄伟门庭,处处透露着奢靡的气息,反倒和自家的府邸有得一拼。
光是看着,景渊都觉得与四有些格格不入。
更遑论是走进去了。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自家府邸的模样,更是觉得头疼欲裂。
以往觉气派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只觉得骄奢淫逸。
可他还是抬手叩动了门环。
三下过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来一位衣着简朴的小奴仆,看起来的年岁并不大,估摸着应给有十五岁左右。
眉眼间带着几分的精明。
他只是匆匆抬眸看了一眼景渊,便低下了头,朗声问道:“阁下可是来寻我家主子的?”
说罢,还不待景渊回复,便脚底抹油地跑走了。
徒剩下站在门口的景渊和沈父二人,看着离去的奴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朝里走去。
景渊动作潇洒地转了转眸子,“走吧。”
随即踏着轻快的步伐朝里走去。
而沈父也走进了何府之中。
初踏进此处,便被里面的繁华给看乱了也眼。
金碧辉煌的庭院中,摆着一副山水之画,其画面之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景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朝里走。
而方才那位跑走的奴仆又折返了过来,开始引着景渊等人寻何尧章。
等到再见到何尧章时,这庭院已经走过了大半。
便是翠绿的花草也已经一一看过,时间久到景渊的心中升起几分的疑云。
也不知那奴仆是否看了出来。
这才带着景渊朝何尧章的庭院中走去。
等看到人时,才惊觉和卷宗之中并不一样。
有一种活在话中的人,忽然惊现一般。
景渊拧着眉头,注视着厅中端坐的人上。
他一身衣,两鬓可见几缕斑白,岁月并未在他的脸庞上柔情半分。
硬朗的左眼之上,一道极为纤细的疤痕横贯于眼皮之上。
与之而来的还有新长出的红肉。
想必此人便是那何尧章了。
景渊抬步走上,并未看见此人站起身来行礼。
“你于许家有何渊源?”,景渊开门见山道。
“你是谁?”
何尧章眉间闪过几分的踌躇,刹那间恍然大悟道:“何某有眼不识泰山,竟是九皇子来此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子佝偻着,一幅讨好的神态。
“九皇子有所不知啊,我们何家只是看起来金碧辉煌,可手中哪里有半点闲银子,只怕会是招待不周。”
景渊看着他一身穿金戴银,心中对他说过的话半点相信都没有。
且还生出几分的疑云。
“无碍,我来此,只是为了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何尧章的动作有些停顿,片刻后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当年的许家案?”
“正是。”
何尧章脸色一冷,推拒道:“九皇子,您找错人了。”
“有没有找错人,你说的不算,毕竟……”
景渊朝左边挪开了一步,露出了紧随身后的大理寺少卿沈仲牧。
“毕竟,沈少卿也来了。”,此话中隐隐带出几分的威胁意味。
何尧章看着来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往日之事开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