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姝脸上的落寞渐渐被坚毅所取代,她直视着顾平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大可一试。”
随即转过身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将腰间长剑给抽了出去,身子攸的横冲向前。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惧意,似乎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冲出这个包围。
顾平看到许姝的举动,冷冽的目光朝四周一扫,众人皆默契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开始朝许姝身前奔去。
其中杀意之浓烈,或许众人的目的就是从未想过留下许姝的性命。
长剑在许姝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剑花就被挽了出来,可许姝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滞,她着一身青衫,手持一把长剑,单枪匹马地冲进士兵中。
徒留下发丝在空中划过,留下一片盈盈光亮。
顾平等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一手持诏书,一手握长剑,晦暗的眸子只是轻轻抬起,斜了一眼许姝,便大喝一声,“拿下。”
身着甲胄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将许姝给团团围住,压倒性的气势此时已经胜了半筹。
顾平居高临下地打开手中的诏书,朗声高诵,“许家家主许承丘,获罪滔天,已诛其满门。然许家孤女许姝,罔顾法令,女扮男装行混入朝廷,扰乱朝廷法纪。今全力抓捕,死生不论。”
这么多年过去,许姝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家父的名字,她的心猛地颤动了两下,眼中浸润着淡淡的湿意。
仿佛封闭已久的窗台被人给用匕首给轻轻凿开,泄露的春光将许姝给包裹了个满怀。
或许是有了幼年时美好回忆的加持,许姝持着长剑的右手,也愈发有了力气。
今日她定要为蒙冤的许家给正名,为血流成河的许家,为满目的疮痍,为七十三口人喊冤。
“倘若今日我不幸赴死,我也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为许家翻案,为我们七十三口冤魂正名。”
许姝长眉怒目地直视着顾平,她带着一腔的孤勇,却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因为她坚信许家向来清白。
顾平面上依旧正气凌然,他举起手中的诰书,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许姝,“天家之事,岂容尔等小人置噱。”
说完,他迅速向前摆了摆手,围在四周的士兵,顷刻间向许姝发了难。
铮铮刀剑一齐聚集在了许姝的身上,犹如把她困进牢笼之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空闲的。
许姝将长剑在身前横劈开来,震走了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尖,她随即开始发起反击。
轻盈的身姿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转瞬之间,许姝站在了顾平的面前。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她语气带着些戏弄,面上却依旧认真。
“呵!”,顾平嘴角勾起,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却是在笑许姝的自不量力。他看着眼前黄毛丫头如此挑衅,只觉得如此好笑。
却没有任何的怒意,毕竟他此行还有要事办。
“捉拿许姝!”,一声令下,士兵们动作迅速地朝许姝扑了过来,转瞬之间就将许姝淹没在人潮之中。
铁刃在流光中冷光乍现,许姝只得已一人之力强撑着。
她动作敏锐地在士兵中四处应敌,长剑的流光也萦绕在周身。
猛地她的身体借着惯性向前扑倒,“嘶。”
许姝不用探查也知晓自己的后背被狠厉的长刀给划了一道口子。
刀刀血迹晕染开来,染红了背上的衣裳。
可许姝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她只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劈向迎面而来的大刀。
猛烈的压势,自上而下紧紧禁锢着许姝,往日的轻功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只能看着长剑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直到精疲力尽。
眼前这局势,半点胜算也没有。
忽然一道身影冲进了士兵中间,许姝的眸子开始清明起来。
来人是陆六,方才他去唤许姝时便察觉到了敌意,可眼下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匆匆忙忙地跑去县衙唤了王丛,以及他们整个县衙的捕快。
论抵御外敌,他们县衙的人可是最团结的。
许姝的气力渐渐恢复,她看着陆六拼尽全力地护她周全,在刀光剑影之中,一袭靛蓝色衣衫依旧那么显眼。
“当心!”,许姝出声提醒着陆六。
一把阴恻恻的长刀不知何时伸向了陆六的脊背上,他还尚未发觉。
是许姝先发觉的,她飞快地奔向陆六的身后,用长剑奋力一挡,这才让陆六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可这只是一个开头。
接下来的一炷香内,无数把刀都伸向了许姝的身侧,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痕。
红色的血肉迸裂开来,似火、似花,鲜艳又凄厉。
已许姝一人之力,便是自身都难保,她出手迅速地解决了面前的士兵,开口道:“陆六你快出去,我一人之力足以。”
说罢,还不待陆六反应之时,手持长剑杀出一条血路,再足下一用力,身体轻盈地转到了陆六的身后,左手暗暗发力,将陆六推出了士兵的包围中。
此时陆六正一脸怔愣地站在人群之外,恶狠狠道:“你为何就不相信我的能力。”
其实他知晓许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可陆六还是一脸怒容地直视着许姝奋勇杀敌的背影,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早日今日许姝能有此劫难,那时他就应该苦学武功,不然也不会到如今手足无措的地步,便是想要出一份力,也只会像这样拖累许姝。
竖立在地面上的长剑是许姝最后的倔强。
冰冷的刀剑划过许姝握剑的手臂上,鲜红的血液蔓延开来,直到顺着她垂下去的手腕,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然而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抵消心中的苦闷,许姝在两难之地,拼死抵抗。
“何必强撑?”
顾平踏着从容的步伐从人群外慢慢走来,语气是那样的平淡,似乎是在和别人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血腥之气在许姝的口腔中翻涌,最后在她的嘴角蜿蜒出一抹清晰的血痕。
她用手背重重地抹去。
“事关许家之清白,幸存之人皆可以性命视之。”
这句话辗转在许姝心中多年,终于有一日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
冷冽的目光看向了顾平,许姝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十年前的那晚。
漫天火光,将许家统统围住,遍地躺着的尸体,掩住了庭院的道路上。
有血、有火、也有泪,唯独不见一个生者。
年幼的许姝看着阿母倒在自己的眼前,却无能为力。
甚至还要隐藏起自己的存在,只为了能从许家逃出去。
若是可以,她也想和许家阖家共存亡。
死者如风去,活者两难行。
可她没有选择,她要背负着许家的血海深仇,在满是仇敌的上京,艰难过活。今日之荣辱,皆是为了日后的翻案。
这么多年,许姝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鞭策自己,她将自己禁锢在这个躯壳中,不敢有一日违背。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许家人向来磊落,决计做不出伤天害理之事,我许姝今日为许家伸冤,为我许家之冤魂,告一声不服。”
许姝扬起满是血迹的脸颊,虽不甚清白,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依旧明亮,她不畏惧前方的刀剑,径直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
她走到了顾平的面前,尽力压下去了浑身的痛意,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我今日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并不是惧怕你们的势力所以跟你们走,而是要为我们许家世世代代的清白,甘愿和你们走。”
许姝很清楚此一去生死便被抛在了脑后,可为了许家之荣辱,便是今日赴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顾平缓慢地抬起了眸子,看着许姝一步步走来,直到亲耳听到许姝说得话,这才抬起手,示意士兵们收起了利剑。
“当年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你又何来狡辩。”
当年之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许家,岂是她许姝三言两语就能颠倒是非的?
顾平只相信证据,他向来不信任何的花言巧语。
在他看来,许姝不过是刻意在人前做出一幅凄惨的模样,好以此来骗取旁人的同理心,而自己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人。
“来人,缴剑。”,一声令下,两道敏捷的身影从士兵中走了出来。
许姝看着眼前来人的凶狠模样,一脸正色地将手中的长剑交由至他们手中。
陆六站在一旁,焦急道:“许姝,你糊涂啊,交了剑,你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了。”
长剑用以防身的道理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在看着这些精兵将许姝围剿在其中时,他只想让许姝活下来。
“没了剑,你真的什么都没了!”,陆六在士兵外面,急得慌了神,甚至三番五次地朝里面冲进去。
却被挡在外面精锐的士兵给团团围住。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陆六却顾不了这么多,他哭喊着阻止道 :“我求您了,护住许姝一条命吧。”
随即挺直的脊背开始垮了下来,双膝软着就快要靠近地面。
“陆六,站起来。”,许姝抬起眸子,一脸怒容地看着陆六,用最严厉的语气道。
“许家之女,为了毕生所求之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话音刚落,她便趁人不备,一把抽过顾平腰间的佩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