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还有什么检查,刘福成才刚张开嘴,梁桉就先一步出声:“大爷,大酱骨好吃么?”
梁桉昨天晚上才看见的猴子和刘福成,当时只是瞥了眼没看清,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刘福成一哆嗦。
梁桉的脚还实实地踩地上,没刚才那种随性的劲儿了,身体也微微前倾,一股进攻的架势,脸上还挂着笑,但没及眼底。
谭宿太熟悉梁桉的这个动作了,在“止”初见的时候,银链子给谭宿塞酒,梁桉就是这样的神情,手腕儿上的劲一点没收着,能把银链子的骨头都掰碎。
这股熟悉感让谭宿觉得挺怪异的,不是说接不住,是没来由。
他看着还在张牙舞爪的梁桉,头一回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梁桉能坐这儿替他辩,替他争,是因为他俩现在是合法夫夫,培养感情也好什么都好,总是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感情一点一点儿地走,走到这儿,梁桉怎么护着谭宿都行,都是能寻着由头的。
可在“止”那儿不一样。
除非......
谭宿的心猛地剧烈地跳起来——
除非梁桉也记得十年前的自己。
这话说出来挺难为情的,自己偏执固执地在这儿惦记人,还要猜测别人是不是也惦念着自己,但谭宿心里有了这个苗头,这火就熄不了了。
谭宿就出这么会儿神,梁桉那儿不知道说了什么,猴子和刘福成狠狠瞪了谭宿一眼就走了,人群渐渐散去,飞机肯定是赶不上了,他走上前:“怎么突然来了?”
“早上的胃药没吃。”梁桉递出板药,药板子一直硌着梁桉的手心,硌出了几道白条。
“怎么不拿个塑料袋装着?”谭宿接了药,手指在梁桉掌心那儿搓了搓,想把印儿搓下去。
“本来夹指缝的。”梁桉说,“一激动,攥手里了。”
谭宿抬头看了梁桉一眼,笑着呢,也不觉得疼。就是想让自己心疼,谭宿乐了:“等我会儿。”
手术全推到后几天了,休业的牌子也挂上了,谭宿冲后面的十来个人摆摆手:“今天放假,明天再走,车票回头我一起订了发群里。”
医疗器械小的都攥手里,大的早托运走了,谭宿看着透明玻璃门里挨挨挤挤的箱包,跨上梁桉的车:“去酒吧......再不走你迟到了。”
谭宿胃药还吃着,碰不了酒,不该去酒吧的,但他笃定了梁桉不会拒绝他。
梁桉真半句话没说,油门一踩就往前冲。
谭宿原本是觉得梁桉这么随性随心的人,大病小病不值当挂心上,想去喝酒就去,疼了就吃胃药,瞻前顾后不是梁桉的性子。
但到了酒吧的时候谭宿才明白梁桉这么干脆的理由。
他看着面前摆着花花绿绿的气泡水,挑挑眉:“把我当小孩儿哄?”
梁桉装作听不见,给旁边的来客shake鸡尾酒去了,谭宿无奈地摇摇头,随意地挑了杯蓝色的送进嘴里,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梁桉面前的人来来往往,谭宿下意识看了眼头顶的监控。梁桉工位的监控视频调度到他手机上挺久了,但除了那一次被灌酒,谭宿没去看过。
谢书秋无疑是很了解他的,谭宿没什么掌控欲,就是个很温吞的人,偶尔耍点心机不妨碍他骨子里的周全妥帖,他之前说的也不是玩笑话,如果梁桉想再换份工作,甚至是换个城市,他不会囚/禁一只自由的鸟。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梁桉,突然就有了点醋意,有了独占欲,这样好看的人好看的手好看的酒,就该只属于自己的,别人一点儿不沾不得。
谭宿又挑了杯黄色的,一口闷了,刚想豪气地起身走过去,咂咂嘴,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杯养乐多。
谭宿气笑了,走过去笃了笃吧台:“气泡水也不行了?”
“杀/精。”梁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两人就愣住了,梁桉咳了声,手里shake的声音更大了,冰块和着酒精碰撞敲击,试图替梁桉掩盖些什么。
谭宿挑眉:“杀/精?”
梁桉撇过脸去拿薄荷叶。
“杀/精?”谭宿重复。
梁桉低下头去摆柠檬片儿。
谭宿还要再说什么,梁桉突然面无表情地抬头:“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谭宿乐了,点点头:“我要一杯莫吉托。”
“没了。”
“皇家菲士。”
“没了。”
“那你有什么?”
梁桉把刚刚调好的皇家菲士当着谭宿的面递出去,又看了眼谭宿:“养乐多。”
谭宿噎了片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酒吧里到底什么时候进了这么多养乐多,刚刚那点儿占有欲一瞬间又迸了出来:“也卖给别人?”
梁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谭宿满足了,“家”这个字就足以填满他的私心,他又安安分分坐了回去。
可谭宿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挤上了他的位置,点了杯酒,眼神丁点儿不掩饰地看着梁桉,在酒调好后,又把酒杯往梁桉面前移了移。
谭宿看着梁桉,对方勾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来人立刻懊恼地朝自己这儿扫了眼,端着酒走了。
谭宿又跑过去:“说了什么?”
梁桉笑着没说话。
谭宿嘀咕:“不说我也知道。”
他就是想听梁桉自己说出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有点能寄托的、能让人开心的事儿。猴子和刘福成来闹,谭宿说不上生气,反而梁桉出来替他说话这事儿太让人开心了,但回过劲了总还是膈应,十年前的事儿谭宿算不上耿耿于怀,可到底是影响了他一辈子的职业选择。
左右不过是说自己结婚了,正牌丈夫就坐旁边呢,谭宿边啜着养乐多边说了,梁桉却只是笑了:“养乐多给你喝出了百万红酒的气势。”
谭宿边晃着高脚杯里的养乐多边纠正:“黄酒。”
“哎——”梁桉乐得不行,“这么可怜......旁边坐会儿,中午带你去喝个有意思的。”
他看着谭宿满怀期待的背影,耳尖却悄悄红了一道,脑海里转着的都是自己刚刚对搭讪者说的话——
“我结婚了,我老公就在旁边看着呢......偷偷的?那不行,我很爱他,爱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