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严重超出了谭宿的预料,谭宿醒来时看见满床的狼藉时,整整花了五分钟才冷静下来。
身旁的床铺空空荡荡,谭宿忍着头疼,在一堆裴习与谭母的消息中选择了先给王经理打个电话。
“酒吧是不是来了个新的调酒师?”谭宿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是啊。”王经理说,“叫梁桉,技术不错,长得也好,您……”
“把他的入职资料,还有……”谭宿深吸一口气,“还有昨晚的监控视频发我一份。”
十分钟后,谭宿看着梁桉扶着自己走出酒吧的背影,认命般闭上了眼。
昨晚不是梦,而他……
谭宿是真的禁欲,从没约过,27岁了,还像是为谁守着似的,没干过那事,所以家里也不备着那些东西。
所以他没带套。甚至连润滑都是......
谭宿看着旁边被挤压变形的护手霜,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梁桉的手机号在谭宿的手机上亮到息屏,谭宿也还是没能打下这个电话。
他要怎么说?说自己是醉酒了,说自己是无心之失?
只道歉不弥补不是谭宿干的事儿,总不能让这事儿稀里糊涂就过去。
还没等谭宿想明白下一步应该先干什么,裴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好。”谭宿说。
“你好。”裴习说,“餐厅我定好了,十二点见可以吗?”
谭宿对这个开场白近乎免疫,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相亲了,从前还抗拒,可谭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纸巾用空了大半盒,说谭宿不肯帮衬着家里去接手自家医院,说谭宿是个同性恋,说谭宿27了也不找个人安定下来——
谭宿无奈。接手家里的医院是不可能的,他的牙医诊所开的风生水起,酒吧也如火如荼;
同性恋也不可能变,况且这年代,同性恋结婚都合法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滔天罪孽。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了。
但他相亲相了八百次,从来没成过,对不上眼缘,没办法。
谭宿一颗心二十七年来就动过那么一次,除那以外,都揣的好好的。
他没应这话,梁桉的事儿堵在这儿,再怎么跟裴习接触都不合适,谭宿轻车熟路,拿出从前用惯的话术,说:“我想有一件事我得先说明白。”
裴习应了声。
谭宿说:“我并不想相亲,只是家里逼得紧,才想着见一面——我有喜欢的人。”
这话要是被谭母听着,不骂上两句是不行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谭宿相亲相了八百回,屡相屡黄的原因就是因为谭宿见谁都说这句话,一句“我有喜欢的人”把两人关系堵得死死的,半点余地没留。
裴习发出了谭宿意料之中的疑问:“那你为什么不追呢?以你的条件,我想不会有人拒绝。”
“正准备追。”
裴习那儿沉默了下:“那你就当帮帮我,我爸说了,跟你相一回,成了皆大欢喜,没成就歇俩月,缓一缓眼光再相亲。”
“缓一缓眼光?”
裴习“啊”了声:“怕我见完你,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谭宿失笑,他这么一抛下自家医院单干的“逆子”,倒成了别家眼中的香饽饽了。
裴习哀求:“就见一面,让我能给家里一交代,见完让我拍张照就成,行吗?绝不为难纠缠你。”
谭宿揉了揉眉心,裴家的医疗器械公司跟他家老爷子的医院这么多年来合作都没断过,裴习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自己要再拒绝,那就是端着了,弄不好要伤了两家的脸面。
“只是逢场作戏。”
裴习保证:“只是逢场作戏。”
挂了电话,谭宿拧了拧眉心,随便撩了两眼手机,翻身下床,径直走向衣帽间,却在衣帽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时,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昨晚他谈不上喝断片,只是误把这事儿当成了梦,各种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可劲一上来,他竟没发现自己身上布了这么多痕迹,红的青的连成一片。回忆开了闸,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放,估计梁桉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谭宿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比不上这一早上叹的,他低头给王经理打了个电话:“调酒师都辛苦了,给他们涨点工资。”谭宿说,“原来是一月五千?”
经理应了声。
“翻个倍。”谭宿说,“前两天那个新来的调酒师,叫梁桉的,他技术不错,原来的那套调酒工具给他算是埋没人才了,今天空了去给他换套好的吧,费用走我私人账户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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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宿把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盯着手机上的“梁桉”两个字看了又看,才决定吃完饭后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人叫出来,去医院检查检查,没戴套不是小事儿,该怎么骂他他都立正挨打,但这事儿谭宿不可能避着不谈。
可他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酒店门口跟裴习分开时碰见梁桉。
他下意识朝旁边迈开一大步,远离了裴习,又看向梁桉。
梁桉和自己一样,浑身捂的严严实实,丁点儿风都没露。
他看着梁桉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震惊、尴尬、嫌弃......
谭宿明白是自己跟裴习出现的地点让人误会了,在梁桉即将脑补到不可控的剧情时,赶忙出声打断:“梁桉。”
梁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个渣男。
旁边的裴习一早看出了气氛不对,也没干站着,跟谭宿道了声别就跑了,剩下谭宿和梁桉两人离着三四米隔空对视。
“你......”谭宿决定徐徐图之,“吃中饭了吗?”
梁桉沉默了半秒,忽的笑了下:“没呢。”
谭宿指指身后:“一起吃点?”
作为整个清杭最大最豪华的酒店,这儿的私密性是没得说的,两人一进包间,多的话都不必说,齐刷刷地把围脖丝巾冰袖脱了个干干净净。
谭宿看着梁桉脖子、锁骨还有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吻痕,眸色暗了暗,深吸一口气:“先点菜。”
点完菜,谭宿直入正题,把跟裴习相亲的始末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末了还强调:“只是逢场作戏。”
梁桉轻笑了声,往后一靠,手十指交叠着放在桌上,一副游刃有余情场老手的模样:“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谭宿看着眼前人老神在在的样子,猛地反应过来——
昨晚喝醉的是他,清醒的是梁桉,而对方并非没有反抗的能力。
车上吻下去的时候,梁桉丝毫没有挣扎,只是也没有回应罢了。
相亲的事解释完了,自己此身也就干净分明了,他不是乱搞的人,也不是多情的种,没必要心虚。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么?”谭宿问,“昨晚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不戴,只是家里实在没有,而我又喝醉......”
“喝醉了的人能硬?”梁桉笑了声,“这借口烂俗了,不走心。”
谭宿沉默了好半会儿,一杯翻云覆雨,一杯马天尼,确实不可能让谭宿喝醉,可心情和氛围在那儿,梦里梦了十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就站在自己面前,谭宿没法儿不恍惚。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梁桉解释自己把这事当做一场梦的事,十年前见了梁桉一眼,从此梦里都是他的情节比刚刚醉了的借口还要烂,还要耸人听闻,他不能让梁桉把他当疯子,也不愿重复当年的事儿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是在往梁桉心口捅刀子。
“嗯。”谭宿笑了下,“我瞎扯的,精虫上脑了昨天,你......真不用去医院看看?”
他看着梁桉,却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莫名,谭宿清了清嗓,刚要说话,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谭母的电话,谭宿正要起身,却忽的一顿,当着梁桉的面开了扬声器,半点不避人。
“你跟裴家小子见过了?”谭母直入正题。
谭宿“嗯”了声:“合不上眼缘。”
谭母恨铁不成钢:“眼缘眼缘!等你找着合眼缘的,黄花菜都凉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谭母吼完就挂了电话,一阵忙音从手机中响起,谭宿倒也没什么尴尬,习以为常地就熄了屏。
黑鱼片上了桌,谭宿夹了一筷子递给梁桉,手堪堪缩回来,就听见梁桉问:“家里催婚?”
谭宿等的就是梁桉问,应了声:“催得紧。”
“一直没碰到合眼缘的?”
谭宿这次不“嗯”了,直直地看向梁桉:“碰见过一个。”
梁桉不问是谁,也不问后续,就问:“烦么?”
“什么?”
“催婚。”梁桉吃了那块黑鱼片,蓦地笑起来,“不如跟我结婚?”
谭宿愣住了:“结婚?”
“总要对我负责。”梁桉云淡风轻地说着,耳尖上却悄悄红了一截,“催婚不烦么?”
谭宿盯着梁桉红得能掐血的耳尖,握了握拳:“认真的?”
“你得对我负责。”梁桉斩钉截铁地撂下这句,又顿了顿,“......我这第一次呢!你就不带套!”
一嗓子吼出来,把刚推门进来的服务生吓了两跳,手上的酸辣汤都抖了两抖,连忙搁下碗出去了。
谭宿看着面前因为突然闯进的服务员而陡然红了脸的梁桉,挑挑眉,却不笑他,面上正儿八经地解释:“我是因为家里没备过这些......我没跟人睡过。”
这下轮到梁桉挑眉了。
谭宿看着他一边浪子似的随性不羁,一边从天灵盖儿到脖子没一处白嫩的地儿、跟火焰山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真没。”
梁桉却一脸“谁管你”的拗劲儿,梗着脖子:“你就说结不结!”
“结。”谭宿说,“户口本在哪儿?现在就去领证。”
梁桉差点被鱼片噎着:“现在?!”
谭宿给他递了杯水,又问了遍:“户口本在哪?”
梁桉看着他,半晌才说:“家里。”
谭宿点点头:“我送你回去拿,过后我带你去家里认个门,晚上我有个拔牙手术,可能没法儿帮你搬家,车库里还有辆车你可以拿去开,家门密码我稍后发给你。”
梁桉目瞪口呆地听着谭宿的嘱咐,半晌,愣愣地点了点头。
谭宿挑眉:“后悔了?”
梁桉把头摇出了残影。
谭宿应了声,又给梁桉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