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寂静,没个回应,门口的太监就又说了一遍。
“小公子,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好,你稍等。”
云玡听出是太子身边德钱的声音,从榻上坐起身,随手套了件外衫,他浑身无力,身子还是摇摇晃晃的,头发沾了水,墨发如瀑布,衬得脸盘愈发雪白小巧。
和翊不赞同地摁住他:“现在出去做什么?当心受凉。”
而且这个点去见和煦,他不喜欢。
云玡愣了一愣,没料到和翊会关心他,适才憋闷消散了些,他微微一笑:“不碍事,就一会儿的功夫,我去去就回,你趁这个当口洗漱。”云玡说完,又嘀咕了一声,“我这身子还没那么不经用。”
和翊不信:“你当真会回来?”
“当然,不回来做什么?”他今日敢留宿东宫,明日王宰相那一拨人就敢说他恃色魅主攻讦云定。
和翊板着脸看云玡收拾,云玡自顾自穿衣,随手捡了根发带扎了个高马尾,因头发太多太长,又沾了些水,云玡举得胳膊酸,还是和翊帮他绑的。
他素来一副温润模样,此时看来倒有几分飒爽。
“谢啦,”云玡揶揄道,“殿下不要担心,我今晚一定回来,必不让你独守空闺。”
和翊嘴角抽了抽,云玡居然没个正形调.戏起他。
待云玡出了门,他便走到床边,沿着床沿敲打,忽感某处微凹,他运祖内劲一按,听得咔哒一声,床底弹出个木匣子,木匣中放着本书,封面上写着《白虹渡生》四个字,是傅家剑的内功心法和剑招。
和翊翻看两眼,将秘籍贴身放置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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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玡刚出门,便看见停在门口的太子舆轿,绣着四爪金蟒,嵌着东珠黄金,足见储君威仪,云玡暗道荒唐,将轿子视为无物。
德钱笑逐颜开:“小公子,太子爷正等着呢,特地从护国寺赶回来见您,您请上座。”太子用自己的舆轿接人,那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云玡却道:“车轿就不必了,有劳公公带路,咱们走吧。”
德钱为难:“可是,太子爷吩咐过您身子弱,还是坐轿去吧……”
云玡笑道:“你若要我坐,我就不去了。”
“别介别介,您随我来,只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您得替奴才美言几句才好。”
德钱叫人撤了轿子,快步带云玡去见和煦。只是刚走一刻钟,云玡与和煦就在半道上遇见了。原来和煦怕他不肯来,便自己亲自来接。他一看见云玡,立刻快步走来抱住他:“长生……”
云玡身子一僵,慢慢将人推开,笑道:“殿下深夜找臣有何事?”
和煦意识到唐突了,只好依依不舍地将人放开,他屏退左右,笑道:“我就是想你了。”
云玡笑笑:“殿下这是什么话?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孤跟你一同长大,便是孩子气了又如何,”和煦心中隐隐不快,见他身上凉着,将披风解下给他,“孤与你自幼每月都要见上几次,只是近来父皇交给孤的事务太多,孤抽不出空子陪你,你可是要与孤生份?”
云玡坦然道:“君子之交,怎会因为几日不见就冷淡呢?”
和煦心头一颤:“长生,我……我对你的心意,你……”
云玡暗叫不妙,老天怎不下场雨浇醒这□□醺心的东西:“云玡自然知道,能与殿下成为知己,得殿下倚重是臣的荣幸。”
和煦深吸一口气,云玡品性高洁,自然想不到他对他的感情,要让他接受,还需要从长计议。他心中不急,两人青梅竹马,云玡处处为他着想,合该要成他的人,只是师傅家教甚严,贸然出手只怕会辱了云玡,他握住云玡冰凉的手,摩挲两下,竟是神魂颠倒。
“长生,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香?”
此话若是被其他大丈夫听了,只怕是奇耻大辱,云玡强忍着恶心,抽回手来,敛眉道:“能有什么香,许是刚才从御花园过来染上的什么花香吧。”
云玡几缕发丝垂在鬓边,随风而动,泠泠然如寒月,和煦入迷,想到他与和翊那小野种同居一室内,五脏六腑醋海翻涌:“长生,和翊乖僻狠辣,听说他为了几句口角差点一剑捅死薛家的小子,你今晚还是不要与他在一起,跟我回东宫吧。”
跟你去东宫,送羊入虎口?
这还不如跟和翊待在一处。
“殿下还是不要任性,且先回去吧。说起来殿下也要到大婚的年纪了,今日见的钱家小姐,娴雅端庄,富有才名,将来想必会成为极好的贤内助。”
和煦心中冒起火气,扯扯嘴角道:“什么贤内助,要我说还不如你呢。”
“臣与钱家小姐如何一样?”
和煦脱口而出:“当然不一样,她怎能和你比?”
云玡:“……”
和煦试探道:“长生,我不想纳妃,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臣不懂,”男人不娶妻生子叫什么男人?云玡拱手道,“出来得久了,臣先告退。”
和煦拦住他:“你要回去见和翊?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总有一天你要为了他忘了孤吧!”
云玡冷冷道:“殿下如果非要这么想,那便是了!”
“长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他走得太近了,你三番四次维护他,我怕你觉得比我还重要,有时候我真想……真想杀了他。”
云玡听和煦对自己倾诉爱意,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乏力上涌,他有些撑不住了,怕自己晕了被和煦这厮捡了回去,那可真是要气得吐血。
“你实话告诉孤,你与那小野种到底怎么回事?”
云玡叹道:“五殿下虽自幼住在云家,可臣与他不过泛泛之交,稍有维护,不过是心存怜惜。”
“只是怜惜?”
“是。”
“可我希望你连怜惜都不要有。”
云玡愣住。
“长生?”
“好,”云玡说,“臣现下可以走了?”
“孤送你。”
“不必,德钱说您才从城外回来,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云玡径自往回走,德钱机灵地提起灯躬身跑到云玡前面去:“云公子,奴才送您。”
谁知他刚撤黑暗中便传来响动,云玡顿住,和煦一凛,他身上有些功夫,飞身过去抓住了那人,居然抓出了和翊。
和翊沉着脸,冷淡地看着他们两人。
云玡知道他听见刚才的话,调转开眼。
和煦责问他:“你在这做什么?偷偷摸摸的没个规矩。”
和翊讥讽道:“不知道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是谁。”
和煦本该生气,见和翊面沉如水,忽地笑道:“孤今日高兴,不与你计较,快滚吧。”又对云玡道:“长生,既然有人来接,孤就不送你了,只是你千万要记得刚才答应孤的话。”
此言一出,这夜晚更凉了几分,云玡觉得和翊身上的寒气都能让人结出冰碴子。
和煦得意地坐上他的舆轿离开,德钱犹犹豫豫,最后跟着自家主子跑了。
待云玡回神,和翊已经走得老远,他追上去,想拉和翊的袖子解释,可和翊脾气忒大,云玡还没碰到就被他甩开,云玡只得跑得更快些,哪知和翊忽然停住,云玡一下子撞上他的后肩膀,闷声哼了一声。
云玡捂着鼻子,出血了。
“没事?”
云玡摇头:“没……”
实际上有事,和翊不耐地提起他的右手,云玡看傻子一样看他。
“我母妃说流鼻血的时候举着手就能止血,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治的。”
云玡想说这样不仅不能止血,还会让鼻血流得更凶,可他刚刚才伤害了和翊,现在怎么能忤逆他母妃?只好顺从地举着手跟他走,过了一会儿和翊大概也知道这法子对他不奏效,索性脱了外衣摁在他脸上。
云玡猝不及防被闷了一脸:“脏。”
“没事。”
“脏衣服……”
和翊冷笑:“我还没嫌你脏,你先嫌上我了。”
云玡老老实实捂着鼻子:“我也怕弄脏你的衣服,你干嘛不扯一块布给我?”
“这衣服洗洗还能穿。”
“我回去赔你十件。”
“不。”
“别嘛,不要同我客气。”
“我要二十件。”
云玡:……就这样吧,就这样装傻充愣蒙混滚去。
待两人离开后,假山后面传来窸窣的声响。钱思浓轻手轻脚地出来,完全不敢想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场景,她脑子里只有混乱两字,若是回去告诉母亲,母亲都不敢相信吧?
真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好男风,他喜欢云家的小公子,更想不到五皇子人还不错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居然出手帮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最想不到的是,五皇子好像也喜欢云家的小少爷,云家小少爷跟五皇子的关系比跟太子好。
钱思浓叹了口气,这一晚真是惊悚又刺激啊。
而回到霜华宫的云玡,果不其然被冻成了冰棍,他终于不流鼻血了,洗漱完吃了药率先上了床,躺在空荡荡地被子里心道自己真是何苦来哉。
当天夜里,云玡成功发起了高烧,和翊是被他打冷战磨牙声吵醒的。
云玡缩在被子里,眉心紧蹙,他烧得不算厉害,只是脸红扑扑看着很是可怜,和翊温热的手一探上他的额头,云玡便下意识握住了:“冷……”
现在没法去太医,和翊轻轻催动丹田,将少得可怜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
大约是他火气旺盛的缘故,云玡往他身上又靠了靠,和翊由着他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云玡的烧终于退下去,人也清醒了些。
和翊问他:“带药了吗?”
云玡点点头,伸手去扯衣服领子,扯了半天没扯出来,和翊伸手帮他捞出镂金药囊,手指触碰到冰凉柔滑的肌肤,手指抽动了一下,扭开药囊倒了一粒给他。
云玡乖巧地吃了。
云玡后半夜还是睡得不安稳,就是冷,寒气像要从骨子里渗出来。
和翊看不过去,将自己的薄被盖在他的上面。
云玡终于暖和了一点,巴巴地望着打坐的和翊。
“和翊,要不你上来睡吧?天还早着呢,你不能一宿不睡吧?”
和翊不动,云玡便抱着被子下床去,爬上了和翊的床,和翊额角跳了跳,语气还算温和:“你做什么?”
云玡推倒他:“睡吧睡吧,我也不嫌你,你也别嫌我。”
两人并肩躺下,云玡很快便睡着了,和翊却是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人形暖炉get#
我在想这文是不是太平淡了点,哭哭。
晚上加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