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陆灼心事太重，没来得及说话，等停好车，他三步并作两步，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有很多事，全凭一股冲动，他觉得，裴眠今晚似乎两人之间厚重的墙壁上开了道门，这是个很好的信号，过了今天，恐怕再没机会了。

站在裴眠门前，他揉了揉胸口，心跳太快，几乎要蹦出来。

“裴老师？”

紧张的等待后，门从里面打开，陆灼抬眼却愣住了，开门的人是路南乔。

路南乔眨眨眼，伸出头问：“陆导，您有事吗？”

陆灼干巴巴地说：“我来找裴老师。”

路南乔“哦”了声，打开门让他进去，陆灼一眼就见到小桌板上的瓜子零食，他迈步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路南乔坐回原处，还问：“陆导你要出去啊，大晚上穿西装干嘛？”

裴眠在旁边弯着眼睛笑，陆灼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表白的，他急匆匆的，生怕裴眠跑了，敢情客人不只他一位。

陆灼心头怨念，不敢表露，他进来找了个地方坐，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跟魏导闲聊来着，他明天让我们拍宣传照，我试下衣服。”

路南乔打量着他：“挺好看的，平时没见你穿过正装，突然换上这身，有点不适应。”

陆灼余光里全是裴眠的脸，出于客气，他道：“你们在聊什么？”

路南乔刚要开口，裴眠抢先道：“聊后面的行程，等录完，我准备去客串南乔的新戏。”

陆灼危机感卷土重来，据他所知，路南乔在东海影视城拍摄，离这里很远，离他缩在的城市也很远。

“什么角色？”

裴眠道：“一个王爷。”

陆灼点头，裴眠演过很多名门望族，什么扮相都撑得住，路南乔看看陆灼，又看看裴眠，吃瓜子的速度稍微慢了几拍，见两人都不说话，他思索着要不要先走一步，正打算跟裴眠商量，裴眠按住了他的手，道：“你继续说你的，不是要讲戏吗？”

路南乔一脸懵，什么讲戏，新戏剧本他还没见着呢。

“哦，哦！”他拼命挖脑子里的存活，张口胡诌了几句话。

“说的是北平没落时期最后一位王爷，喜欢养戏子，遛鸟逗蛐蛐，你之前演得那些太板正，这个角色悠闲些，舒服点。”

陆灼扎了个西瓜吃：“听起来像《胭脂红》这部电影里的角色。”

路南乔瞪着裴眠：“……哦，确实有点像。”裴眠勾着嘴角，看他俩一来一回。

“新戏里还有个商人，为心爱的人盖了座戏楼，但那人去世了，很久之后商人才知道。”

陆灼又挑了块哈密瓜：“唔，这个角色也熟，《登台》电影，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里面的商人。”

路南乔：“……”

陆灼看向他，诧异：“原来你们这部剧是个拼盘，角色一锅端？”

路南乔骑虎难下，伸手想掐裴眠，都怪身边这位顶流，瞎话都不会编，就算不能聊陆灼这位当事人，至少可以聊点容易蒙混过关的话题。

路南乔呵呵一笑，干脆拍拍手站起来：“陆导看的电影够多的，你们聊吧，我去看剧本了。”

裴眠没留他，两人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着路南乔出门。

等人走远了，陆灼心口发闷，问：“裴老师，你是故意的？”

裴眠：“怎么说？”

陆灼滞住，道：“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你故意叫路南乔来，难道怕我把你吃了？”

对面的男人脸上神情太可怜了，裴眠倒了两杯水，递给他：“抱歉，我不知道你要单独对我说。”

“单独”两字刻意加重。

陆灼拿他没办法，终于认命，问道：“你说喜欢的人，如果是男人，也没关系，这话什么意思？”

裴眠惊讶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陆灼：“你是弯的？”

裴眠：“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这个回答太圆滑，陆灼抓不住重点，他紧紧盯着面前人：“如果有人追你的话……”

裴眠打断他：“没人追我。”

两人气口咬得很紧，像两根越缠越紧的丝线，彼此拉扯着，裴眠脸色有点冷，他站起来，道：“陆导，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今天有点晚了，过几天我会回赠你礼物。”

陆灼拉住他的手腕：“你不用还我。”

“刚才你说得不对。”

裴眠看向他。

陆灼道：“有人追你。”

裴眠：“谁？”

陆灼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前准备的词被他撕烂丢在某个角落，脱口而出变成最简单的一个字：“我。”

“我在追你。”

裴眠盯着他的眼睛，陆灼握着他手腕的力气重了几分。

裴眠推开他的手，微笑：“陆导，我没看出来。”

陆灼傻眼了。

*

谁家告白有他惨？陆灼瞪着关上的房间门，跟面壁似的，百思不得其解。

告白是件好事，到了他这里反倒惹对方不痛快了，他一个恋爱新手，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

等回过劲儿来，他又忽然意识到，裴眠那话好像只怪他不够努力，并没有拒绝他，这个想法渐渐在脑海中成型，变成烙印，他嘴角咧了上去，越咧越大。

勇气重新回到了他身体里，他敲敲门，停两秒，又继续敲。

眼前房门没开，旁边的门倒是开了：“陆导，你们干嘛呢？”屋里几个摄像师在剪片子。

陆灼道：“找裴老师说几句话，你们忙你们的。”

对方点点头，回去了。

陆灼又想到一个主意，他去摄像师屋子里要了一个本子一支笔，一张纸分成三份撕开，各写了一句话，顺着裴眠门缝塞进去。

也不知道裴眠看没看见，他只管往里塞。

[裴老师，我给你道歉，第一次追人，手生，但心不生。]

[裴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再给我个机会，我好好追。]

他就蹲在门前等着里面的动静。

蹲得腿都麻了，小纸条终于从里面探出头来，上面写：[晚安。]

陆灼捏着纸条，在原地琢磨了两刻钟，恨不得钻研出个平行宇宙，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主动追求的除了事业，只有这份看起来有点艰难的爱情，诗文里写的那种“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他一个俗人，完全做不到。

眼见所求有所回馈，他开心得想跳起来，又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了半天，喜悦终究占据了上风。

他揣着纸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想着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把仪式补全，他太莽撞，又顾及节目组人太多，连束花都没准备。

这次的综艺定位生活竞技类，但在他看来，这就是恋爱综艺，专属于他和裴眠的恋综。

陆灼的好心情魏卓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举着面饼，一边咀嚼，一边跟摄像师吩咐：“你们今天盯着点陆导和裴眠，这两人气场不大对。”

“两人吵架了？”摄像师惊奇问道。

魏卓然道：“八成有情况。”

几个听到的摄像师都惊呆了：“不会吧，两人都是直男啊，陆导多直啊。”

他们做恋综当然希望CP间有火花，这样CP粉才能花钱，但他们很隐晦没有把恋综的旗号打出来，是怕唯粉们发疯，这么多明星，女友粉男友粉占比太大，他们节目组自认没那个实力能抵挡住冲击。

说实话，有点“既要又要”，如果两人在节目中谈恋爱了，唯粉会把锅扣在导演组头上，对他们来讲，这也是权宜之计。

魏卓然说：“你们大胆拍吧，节目过两天就要结束了，闹不出花样来。”

“行。”

镜头里很快出现了两人的画面，陆灼在给裴眠盛汤，而裴眠在和路南乔说话。

暗流涌动，像早春化开浮冰的溪流。

摄像师们铆足精神，想要拍点东西出来，然而陆灼和裴眠整个下午都没有互动，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绝对有鬼！否则他们怎么会避嫌？”摄像师现在比网友还会磕糖，没糖也要制造出甜点来。

终于挨到了嘉宾拍广告片，赞助商是户外徒步品牌，非常适合雨林外景，裴眠穿了身白色运动服，陆灼身上的衣服比他的多了红色印花。

“补补妆吧，外面阴天光线不好，打光得找角度。”化妆师给出建议。

裴眠已经有一阵没化妆了，他上综艺都是素颜。

清淡的妆容放在他身上，也有不一样的风情，陆灼倚在桌旁，目光从他的眼睫毛一直滑到唇线。

很精致，很美。

不过他还是喜欢他素颜的样子，化完妆，总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站在聚光灯下，飘在云朵上。

为了上镜好看，陆灼也调整了眉形，打了层薄粉。

摄像师让他们摆了几个动作：“裴老师站在石头上向左后方转头，陆导站在前面空地上，看向镜头。”

广告海报要拍出层次，摄像师来之前有些担心陆灼的素人属性，表现力会出问题，出片后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您的轮廓很适合走演员路线。”广告摄像师对陆灼夸赞不已。

陆灼：“不敢吃这碗饭，我以为做演员长相得要裴老师这样才行。”

裴眠从石头上下来，瞟了他一眼，陆灼冲他笑笑。

摄像师乐道：“也分类型，陆导这种类型，现在娱乐圈比较少见，脂粉小生拍不出效果。”

陆灼跟摄像师三言两语就混熟了，从专业角度提出了自己的拍摄意见，比如两人并排站着，裴眠将手搭在他肩上。

摄像师：“这个拍照姿势有什么说法？”

陆灼正色道：“不能只考虑广告商的需求，还要结合综艺节目的调性。”

摄像师恍然大悟，确实如此：“是我大意了，综艺和品牌都是我甲方，必须兼顾！”

“那这样吧，按陆导说的来几张，我们看看效果。”

裴眠和陆灼变成了并肩站立，裴眠道：“你比我高，搭肩的动作不好看吧？”

陆灼转头，道：“那就放松站着。”

两人闲适而立，陆灼插着裤兜，裴眠一手揣进口袋，摄像师照了两张就停了下来，打量了两人片刻：“裴老师、陆导，你们这个姿势不合适。”

陆灼道：“挺好的。”

摄像师：“……”

陆灼说：“先拍吧，不能用再说。”

摄像师虽说为难，但毕竟有经验，结合他的建议和自己的需求，及时调整了动作，重新拍了几张。

这次还加上了小金丝猴聪聪，作为最好的“道具”，简直是点睛之笔。

拍摄持续了三个小时，陆灼又和摄像师聊了会儿，等回来，裴眠问：“在聊什么？”

陆灼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微亮，裴眠看见两人的照片，陆灼道：“上次在剧组没来得及拍照，这次补上了。”

裴眠挑眉：“以公谋私。”

陆灼：“没办法，”

“我怕以后裴老师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狗狗：嘿嘿嘿，老婆喜欢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