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末，大家陆续收到了裴眠的礼物，他给相熟的人准备的都是实用的东西，比如给黑皮的礼物是件高端的机械键盘，日常方便写剧本，而陈最收到了老牌改装俱乐部的vip黑卡，全球仅十张。

陈最拿着直烫手，裴眠道：“别人送的，我自己不玩改装，就当借花献佛了。”

陈最这才收下，回去还跟陆灼炫耀：“裴老师对每个人都这么有心。”言下之意，他对陆灼没什么特别。

陆灼把他扒拉到一边，淡淡道：“挡镜头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脸黑得像锅底。

裴眠最后的戏份没有那么刺激了，情绪转淡，镜头里依然是盛夏，却是第二年北城夏天，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顾衔白赌上了自己的所有，把那条信息送了出去。

传递消息不容易，他险些被付成临的人抓住，也不知是他足够细心，还是付成临不想分心在这件事上，他总能转危为安。

他与付成临两人大部分时间分居两地，大战前，付成临匆忙路过他居住的宅院，将自己的爱犬交给了他，小黑犬已经长大了很多，英俊帅气，临走，付成临亲了亲顾衔白的额头，说：

“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了，等我回来团聚。”

顾衔白有很多话说，然而那些字句漫到唇齿间，变得分外苦涩，他重新将它们咽了回去，伸手摸摸眼前人的鬓角，说：“一路保重。”

自此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或许再也不可见。

付成临跟着大部队上车走远，顾衔白目送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尽头。

第二日，他决定搬离这座宅院，那日阳光正好，蝉鸣声声，带着无限的生机，他抛弃了伪装，从皮箱里拿出久违的男士西装，剪短了头发，透过镜子看去，他的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他将白发拔掉，身姿重新挺拔。

一人一狗坐上前往北城的火车。

数十日后，顾衔白收到了友人的信件，付成临所在的一派彻底失败，那个照顾他爱着他、又与他敌对的男人在硝烟中失去踪影，不知是死是活。

这么久了，他终于为他落下了一滴泪。

不过这一幕并不是真正的结局，多年后，年近四十的顾衔白去了趟南方，再次踏进曾经囚住他的小楼，记忆里的房子，如今杂草丛生。

旁边有做小屋子，里面的人听到声响，过来查看，竟是曾经的管家，六十多岁，佝偻着背，怔然问：“请问您是顾……”

“顾衔白。”他说。

管家打量着他，满眼震撼和疑惑，顾衔白说：“当年多谢您宽容照料，乔装也是为了谋生，希望您理解。”

管家叹了口气，身体似乎承受不住重量，又往下弯了弯：“不说了，那个时候，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顾衔白默然。

管家道：“也希望您原谅付先生，家国仁义，不能两全。”

这话听起来平常，顾衔白却怔了怔，望向他，问：“你……是什么意思？”

经由管家之口，顾衔白才明白，那些年自己相安无事，并非幸运，而是付成临的安排，他多半已经猜到他的线人身份，假装不知道罢了。

顾衔白在院子里呆立许久。

镜头越来越远，遥遥不知何地，传来那出《霸王别姬》，景物变幻，斗转星移，顾衔白依稀还作青衣装扮，而戏台下，唯有付成临一人。

关于顾衔白的情节彻底结束，《刺痒》电影拍摄正式进入倒计时，大家起立为裴眠鼓掌，裴眠收到了场务递上来的花束，白玫瑰向日葵，温暖的橘色调。

“恭喜裴老师杀青！”导演组的人拿着喇叭高声喊。

路南乔忙不迭跳起来提醒：“你们等会儿再拍照，还有我呢，我的戏份下午结束，到时候一起拍。”

众人笑起来，小池跑过去跟裴眠说：“哥，咱们去后台签名吧。”

这也是剧组杀青的环节，后台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和群演，裴眠要给他们发福利。

现在这个时间，裴眠想着大家都在赶工，估计人不会很多，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围住了，人山人海，小池护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跟他说：“B组那边场中休息，好多群演都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喊他名字，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秩序的排队，裴眠签名签习惯了，小池准备得照片也多，来的群演有影视城混口饭吃的人，也有怀揣梦想的人，年轻人居多，也有上了年纪的。

“您好，能给我一张to签吗？”裴眠听到有人这样说，站在他眼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群演，穿着剧组磨旧的长袍。

小池道：“不好意思，今天人太多，暂时没法写to签。”

男人有些失望，裴眠看了他两眼，说：“下午六点我还会在这里，那时候人少，如果你想要，可以再过来。”

小池想说话，被裴眠拦下了。

男人喜出望外，点点头道：“那我等等。”

裴眠笑了一下，后面人悄悄在拍照，大家继续有序的领取签名。

陆续签了百张，终于找到空闲休息，裴眠活动手脚，在休息室找了张沙发睡了一觉。

陆灼今天事情多，一直忙到路南乔的戏份杀青，黑皮装模作样的嚎了几嗓子，说舍不得自己笔下的角色，要把合影挂在公司的墙上。

众人笑闹了会儿，就等着裴眠回来拍照，结果六点了还不见人，陆灼就说：“我去找找吧。”

随即他清楚地听到了陈最的嗤笑声，他没管，自顾自往保姆车走，半路遇到小池，才知道裴眠在休息室签名。

“还在签？”这都多长时间了，手受得了吗？

小池道：“没那么夸张，就中午忙，现在没几个人。”

两人前后脚进了休息室。

此刻裴眠身边正是中午说要to签的群演，他下午场饰演乞丐，衣服破烂，陆灼听他道：“……我很喜欢您。”

他对这种话很敏感，也许受了苏沉这类人的影响，留下了坏印象，他眉梢微挑，走近了些。

那个群演还在继续说着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有礼貌，气质跟别的人不一样。

“……我从前是做金融的，裸辞以后进了影视圈。”这回连裴眠也惊讶地抬起头了。

那人笑了，笑容里颇为无奈，他说：“转行这种事我家里人都不理解，我打算拿着裴老师的签名去跟他们炫耀一下，就说我已经能和裴老师同台演戏了，也让他们放心。”

小池帮忙收拾化妆台，闻言感叹：“你还挺勇敢的。”

“小时候的梦想了，不拼一把，总觉得遗憾。”也是现在人少，群演才有机会跟明星多聊两句。

裴眠没有过多表示，梦想这东西是挂在天边的月亮，大部分人很难触碰，但它又给了所有普通人平等的勇气。

他时常认为自己运气不佳，但和很多人比，他已经足够幸运。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你。”他把to签递过去。

那人听懂了言外之意，坚持才是最重要的，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放弃了，“下次”远比“这次”要珍贵，他诚恳道谢：“这是我近几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也祝你一路顺心，得偿所愿。”

裴眠余光轻轻拂了陆灼一眼，随即弯唇道：“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