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从裴眠那里回来，洗了澡，穿着短裤走出浴室，水滴顺着发丝，从纹理鲜明的肌肉流下，滴落在手机上。
陆灼手指擦去水渍，盯着屏幕发愣，微信那头是陈最，两人平日聊工作居多，这个时间却不是，陆灼给他发了条信息，陈最正在疯狂回复中。
[fine，你上次问我小Q的事我就怀疑了，你这棵铁树是不是要开花？]
陆灼一滞：[滚，不是我的事。]
陈最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哦，现在还流行“我有一个朋友”啊，太落伍了吧，那你跟我再描述一下，什么叫‘看见对方心情不好，就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灼没跟他纠结是不是真有个朋友，只回答了后半句：[我说得很清楚了，你理解有问题？]
陈最怼了他半晌，说：[艹啊，谁听不进去话啊，这不是喜欢对方是什么！？]
陆灼眉头紧皱，像在思考外星人是否会来地球，以及地球有一天是否会爆炸这类匪夷所思的事情，半天回：[两方都是男的。]
陈最：[哦，那就是弯的呗。]
陆灼眉间皱得可以夹蚊子，看见这句只觉得陈最不靠谱，看来他是问错人了：[快洗洗睡吧。]
陈最在屏幕那头狂喊：[你等会儿再挂，我要当面审你！]
陆灼笑骂：[审个屁，给朕跪安吧！]
陈最：[！]
陆灼擦干头发，暂时撇下手机，外面月色很好，清亮如水，他去阳台抽了根烟，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咬开爆珠，唇齿间充满薄荷香气，提神醒脑。
连抽了两根，他重新打开界面，这次谁也不问了，直接求助广大群众，在某乎上发了条帖子，原话一字不改，只加了最后的说明：“这种情绪是否正常，注：两人都是男士。”
要说还是群众靠谱，发了十五分钟，就有人从生物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多个方面进行论述，大有写篇期刊论文的架势，陆灼点开最上面那人的头像，是位高校教授，可信度直接上升N个百分点。
教授认为：人是复杂的生物，社会关系网络相当复杂，在关系网中，会自动划分圈层，形成涟漪状，随着两人交流的深入，这个人会脱离原有圈层，向中心靠近，关系产生变化很正常。
又从哲学角度给出了答案，说：要顺其自然，不要做过多猜想，否则容易陷入唯心主义，与事实产生偏差，影响判断。
点赞足有上千，比下面那些说“恭喜兄弟，弯了弯了”的帖子，要多出十倍的量。
陆灼对此感到满意，不愧是教授，有理有据，多重论述，要是把他和陈最放在天平两端，教授稳赢啊！
他掐灭烟，给教授点了赞，还回复了一句：[非常感谢，两人从陌生人到成为朋友，也是缘分使然，会珍惜，谢谢。]
教授回：[不客气。]就差说“孺子可教了”。
他去客厅换了个睡衣，心满意足准备睡觉，拉开门看到最里面的裴老师Q版玩偶。
那天他没送出去，顺手就塞进衣柜了，要不是今天回家，他还想不起来这个，穿上T恤，他拍了拍玩偶的肩膀。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顶流成为朋友，只是不知道裴老师怎么想，娱乐圈那么复杂，很多人只做点头之交，拍完戏就散了，希望他在娱乐圈立足的过程中，收获比失去多。
他笑了笑，关上了衣柜。
*
裴眠晚上本来心情已经恢复了大半，随着路南乔的到来，渐有转坏趋势。
路南乔在他面前野惯了，看他吃烤串，凑过来：“唉，你怎么偷偷吃不叫上我啊，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被教导主任管成什么样了，她说我如果再闹腾就打电话给我爸，”
“靠！我都多大了，还被请家长！”
裴眠见他实在馋得厉害，勉强分给他两块鸡翅根，路南乔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挑了牛肉吃，边吃边道：“这家真好吃，谁买的？”肯定不是小池，裴眠团队这些人也盯着裴眠的三餐呢。
裴眠顿了顿，答：“陆灼。”
路南乔愣了，眉眼耷拉下来，道：“啊，怎么会，他吃烧烤也没叫我啊！亏我还给他出了那么多主意。”
裴眠抬眉：“什么主意？”
路南乔直言不讳：“找你借狗啊，你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
裴眠盯着他，笑了：“没事，你还帮了我忙呢。”
路南乔不明所以，嘴角还带着油，问：“什么意思啊？”
裴眠眯了下眼睛，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告诉路南乔他在做的事情，要不然路南乔这个傻白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虽然他非常清楚路南乔的性格，每天喊着谈恋爱，但大部分都只是嘴上随便一说，很少泥足深陷。
趁着没出大事，彼此要留有余地。
如此这般考量过后，裴眠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等路南乔咽下嘴里的鸡腿肉，他忽然对他说：“剧本里有狗，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路南乔果然傻白甜一样跟着点头：“是啊，我也看剧本了。”
裴眠问：“你还记得我家狗的名字吗？”
路南乔啃着骨头，嘬了下手指：“我知道啊，卓卓。”
裴眠循序善诱：“这个名字，你没有联想到什么人么？”
路南乔用一种很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半晌突然睁大眼睛：“不会吧？”
裴眠也注视着他，刚觉得路南乔这次聪明了一回，就听他道：“影像大师卓别林？”
裴眠怔住片刻，随即被他逗笑，神一样的卓别林，他脑子怎么长的？
“你才是卓别林。”实话。
路南乔趁着他笑的工夫，把鸡翅啃完了，有一搭无一搭地擦手，看似有点蔫，他想了一会儿，说：“那总不会是陆灼吧？”
裴眠瞬间收敛了笑，他停了停，诚实点头：“是。”
路南乔手里刚捡起来的鸡块掉落在纸上，他微微张大嘴，震惊道：“真的啊！？”
裴眠点头。
路南乔嘭地一下从坐垫上蹿起来，道：“真的假的，你干嘛给狗起导演的名字，你们俩有仇是吗？”
眼见两人沟通困难，裴眠干脆直说了：“不是有仇，是我喜欢他。”
路南乔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友，脑子里无数想法飞快运转，一会儿想着“天呢，裴眠竟然喜欢陆灼”，一会儿变成了——
“你跟我出柜了！”
他眼睛瞪圆了，要知道这么多年朋友，他始终不知道裴眠的性向，突然之间，裴眠把最后一层窗户纸给他捅破，意味着两人之间没有秘密了，裴眠性格看似亲切，实则疏离，身边能称为朋友的只有他一个，可就算如此，路南乔也不知道他的性向。
他曾经还感慨过，裴眠藏得太深，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平凡的晚上，他就这么跟自己坦白了！
比他喜欢陆灼还要让人震惊！
裴眠怔了怔，沿着路南乔跳脱的思维，好一会儿才转回来，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这个人。”
他说得极为平静，像在陈述一道喜欢吃的菜，闲聊今晚的月色，说出来的话却很郑重，显然没在开玩笑。
路南乔“嘶”了一声，站也站不安稳，坐也坐不舒坦。
裴眠拉他衣袖一下，像喂猫一样递给他一块沾满佐料的鸡软骨，路南乔终于定住了，他把软骨塞在嘴里，重新坐了下来。
嚼了会儿，他问：“你喜欢他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裴眠：“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不过不是同班。”其实这里他隐去了一个事实，他们相遇的时候，并不是十几岁，还要更小，但这些并不重要。
路南乔又是一波心理冲击：“你们是校友啊。”
他很快捋清了思路，说：“那……先来后到，我不跟你抢。”
这句话幼稚得不行，跟幼儿园小朋友抢玩具有的一拼，裴眠问他：“你真的喜欢陆灼吗？”
说开了，两人索性也聊得更自如，路南乔耸耸肩：“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帅，是我喜欢的类型，谁不喜欢帅哥呢。”
裴眠挑眉一笑：“你说得对。”
“不过你也知道，我追人没有执念。”路南乔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裴眠自然明白，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对感情非常悲观，安全感不足，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路南乔非常需要被人爱，裴眠则缩在丛林深处，拒绝旁人的追求，因为不信任。
路南乔有过很失败的感情，听说是在大学，很用力的爱过一个人，掏心掏肺那种，对方却是漫不经心的。
约会经常迟到，约好的旅行，路南乔已经到了地点，对方说自己没买到票，让他自己玩，路南乔现在朋友圈还能看见那时他自己拍的雪景。
很美很荒凉。
后来他才明白，票只是借口，对方想陪的人，另有其人。
路南乔不常提起这段，两人认识那么久，也只说过一次，今天恰巧是第二次，他说：“十几岁能喜欢到现在真好，说明是有缘分的，”
“不像我，好像总是赶不上。”
两个二十多岁，在影视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说这种爱不爱的话，其实挺奇怪的，明明经历过很多，却还像个不开窍的孩子。
裴眠不希望看到路南乔这种表情，路南乔一直都像他的弟弟，跳脱的、天真的，大家都喜欢他，也很爱他，所以都心疼他。
“南乔，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他摸了摸他的头。
路南乔蔫哒哒的，不过好在他是个乐天派，不会陷进悲观情绪太久：“放心，不就一个男人吗，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裴眠笑了一下。
心里有块大石头，很急地搬起，轻轻地落下，路南乔总是有本事，将他从情绪旋涡里拉出来。
路南乔问了一大堆问题，他太好奇了，娱乐圈追裴眠的人非常多，陆灼能把美人拿下，太了不起了，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就差开两瓶白酒，过把瘾了。
裴眠挑拣着回答，倒不是故意藏着，而是他和陆灼目前没有任何进展，只能算朋友，他对此并不着急，路南乔反倒比他还要急。
“你没直接上去跟他表白，多简单啊，开门见山。”
路南乔不喜欢拐弯抹角，他追人都是很直接的，曾经有两三任就是被他这么追到手的，当然，由此可见，他对陆灼也没几分上心。
裴眠说：“他是直男。”
路南乔哽住，一时间没转过弯来：“那……也能直说吧，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裴眠注视他好久，说：“要不然，你还是吃饭吧。”
“哦。”路南乔低头选了几串苕皮和蘑菇。
像只小仓鼠一样往嘴里塞，兴许吃饱了，脑子转得快了些，他在吃饭的中间抬头又问：“那他知道你是弯的吗？”
裴眠道：“我没说。”
路南乔恋爱脑回路简化得厉害，他想不通，问道：“如果你说你喜欢男人，至少可以在他面前留个印象，没准以后能成呢。”
裴眠原本不想解释，但看小白兔实在好奇，就道：“如果我说了，只会引起他的警觉，陆灼能接受陈最，是因为两人从小玩到大，他不在乎发小的性向，但我不一样，我们现在不熟，如果我这么说了，他只会一臂距离，这和是否恐同没关系，只是一个人避免产生不必要麻烦的正常心理。”
路南乔皱眉：“那么复杂啊。”
裴眠笑笑，他对有关陆灼的事很谨慎，美梦都很脆弱，一不小心会碎掉，他不敢轻易尝试，至少现在没到时候。
路南乔看着裴眠的神情，有些不爽，毕竟在他的认知范畴，没有人能让裴眠烦恼，他狠狠地啃了两口肉，心里琢磨起来，要不要帮裴眠试探一下。
万一陆灼有弯的可能呢？
这么想着，他眼睛忽然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灼：听教授的，我俩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