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兆池以为自己今天见不到他,突然顾虑打消,还有些天降横财的窃幸。
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参加酒会的人不论什么部门,都要事先熟悉流程。
碰在一起,并不意外,是他因为玄司尘的冷漠态度,忽略了这点。
但暴君小气的性子一点没变,明明知道还会一起上班,却不和他道一声。
他若无其事,摸到玄司尘身边站立。
早班的人排得满满当当,能有空处落脚已是幸事。
暴君没有赶人,接受良好。
玄司尘一上车,就取出平板写写画画,除了吃饭睡觉迫害忠奸,就会批奏折的暴君,果然名不虚传。
玄司尘看东西的时候格外安静,他靠在扶手旁借力,辛兆池也站在扶手旁,衣服遮挡,地铁窗反射的人影看不到中间那道杆,只能看到两个身段颀长的人影靠在一起。
“酒会的工作很多吗?”辛兆池斜着偷瞄了眼他的方案。
“你说呢?”玄司尘蹙眉,眼也不抬。
“我的不多。”
玄司尘核善:“没有必要告诉朕。”
“……”
像是不甘心,又强调了一遍:“我巳正后,都有空闲。”
玄司尘忍无可忍,电子笔猛地一顿,所以呢?让全世界加班狗都知道您工作压力为零?每天带薪休假提前养老?
就在辛兆池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笔尖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随着主人的思考,在平板上磕出哒哒的细响。
“所以昨晚你没走,是在等朕?”玄司尘突然道。
既然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工作,为什么还待在公司?
辛兆池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出乎寻常的在乎你。
苟夜的那句话,忽然就从辛兆池脑海里冒了出来。他原以为过了一晚上,早就忘了那荒唐的闹剧,但很明显,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它格外清晰。
辛兆池没由来有些紧张。
“不是,我路过……”嘴先脑子一步说了出来,“FIS战队的人找我,刚好散场碰上你下班。”
说完又追悔莫及,话都递到嘴边,他甚至特意划去正确答案。
就好像HR提问,你平常在实验室完成课题时,感觉压力大吗?
结果他义正言辞说自己在幼儿园给人算卦压力不大。
简直蠢不可救。
果然暴君被驳了面子,凉丝丝收回淡眸,一句冷嗤:“辛将军倒是将新世界的玩物丧志学了个十成十。”
“……”他下意识想说自己不是去玩的,但苟夜的话又出现了:他在乎你,但矜持放不开。
“……”
暴君不像是矜持的人,但不高兴是真的。可他去找FIS,暴君为什么不高兴呢?
辛兆池隐约觉得自己触及问题核心。
“那我不找FIS,我去找你?”辛兆池忽然道。
吧嗒,电子笔打滑,玄司尘手疾眼快,将笔在堪堪掉落之际按住。
他哪根筋搭错了?
无数种可能性闪过,光潋帝君绝处逢生的智谋,超负荷运转分析。
继而一惊,这小子不会想监视他吧?
竟如此险恶!
自己不努力,也阻止朕努力?
一通死对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假想危机,在玄司尘脑中瞬间脑补。
就在他心有余悸时,一波人潮推着玄司尘向内移动,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装聋作哑的好时机。
没想到稍一动作,辛兆池也被早班峰的客流量推一趔趄,身体不受控制,朝着玄司尘的方向拥了过去。
辛兆池对那个方向,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不出意外是要撞在玄司尘身上。
然后胸膛贴着胸膛,热度互传。暴君矮一点抬头刚好避免磕到下巴,而他会和暴君交颈,耳垂擦过耳垂,暴君喘出的气声,会清晰入耳。那轻飘飘哄人比蜜甜的嘴,能发出什么好听的呓语?
最后只会是被恼羞成怒的暴君,拽着领子,教训目无王道。
千钧一发,辛兆池一只胳膊撑在墙上,堪堪拉开两人岌岌可危的距离。
不行,拽领子可以,撞一块不行!
但很快他就发觉,自己嗤之以鼻的苟夜歪门邪道,误打误撞被他“薪火相传”了……
他僵硬着胳膊,想要挣扎一下,但随即,乘客像图钉安插在周围,彻底固定了这个辛兆池耻于提及的壁咚。
玄司尘像是有些好奇,好整以暇抱臂靠在车壁上,就算辛兆池差点和他脸贴脸,也面如平湖,不闪不躲。
甚至还挺不解,怎么会有人,坐个地铁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
辛兆池无端着火,这暴君,一点反映都没有,换个没分寸的人贴上去,他是不是无动于衷给人抱?
不知为何,淡淡的遗憾莫名泛起。
“你还挺执着?”玄司尘夸得不怎么真心实意。
辛兆池回过神,找到自己当堂论证没有偷鸡的气势。
“是,就问你,我找你,待还是不待?”
一时逞强爽,可面对玄司尘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会好受。
看这副模样是不打算好好回答,不知这次又打算口出什么狂言……
“待,扫庭相迎。”暴君笑了。
“……”
辛兆池忽然放下偏见,慨然正气。
暴君虽然为人恶劣,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直很有真知灼见……
玄司尘懒懒散散靠着,淡眸晦朔交变,倏然不知,自己在死对头的眼中骤然光明磊落起来。
他脉脉含情眼,转了上下,玩味笑了。
“看来你和FIS的兄弟情也不怎么样啊?”
还以为到处都是他辛兆池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原来感情对他来说也是想断就断。
看来真情挚友,果然不过如此。
谁知,辛兆池沉默了一瞬,好似较上了劲:“朋友也分亲密,有时候,很好的朋友一生只能遇到一个,遇到了,效犬马之劳也甘之如饴。”
玄司尘笑意淡了,以前他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竟然动摇又陌生。
“你遇到过?”
辛兆池顿了顿,移开了目光:“没有,这样的人不会轻易遇到。”
虽是这样说,玄司尘却一点不怀疑,辛随这个蠢狗从来相信这个人会出现。
理想主义者的痴心妄想,总能让旁观者沉默。
也许真有这样的人,但不会和玄光潋扯上干系。他喃喃道:“也是,哪有人会轻易为别人鞍前马后,还……毫不所求。”
辛兆池盯着他,看了良久,细到玄司尘的发丝,因为他的呼吸轻动。
终于,像是忍耐已久。
“玄光潋,其实我觉得你做艺人挺好。”
暴君眉目隽秀,谈吐优雅,举手投足贵气非凡,天生就是聚光灯的宠儿。
以前,他忌惮这头漂亮的凶兽,现在,凶兽不伤人了,他又开始担心他在树底与世无争饿肚子。
说不清他到底希望玄司尘怎么样。
他决定就算玄司尘怪他插手,他也想劝他改变主意。
“我……”忽然一声清脆提示音打断,他没能说下去。
“到站了。”玄司尘抬眸看着站点报幕,恍若没有察觉他的异常。
“……”
他从容不迫,弹了弹衣褶,绕过辛兆池身下,随着人潮退去。
“怎么?还要朕等你?”他如常清贵声音从站台传来。
辛兆池迟钝放下胳膊,快步跟了上去。
还有机会,他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玄司尘却抢了话:“朕没想和宋覃之联手。”
辛兆池不知他为什么要提这个:“我知道。”
玄司尘:“知道就闭嘴。”
“……”喉间一梗。
赶早班峰的仅有闲余,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