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哀鸣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鼻间似有隐约沉香浮动,苏明霁揉着闷痛的脑袋,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梨花木雕花大床,头顶的床帐上绣着祥云图案。
陌生地环境让苏明霁瞬间清醒过来,警惕的绷直身体转过脑袋,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内的布置,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都是古香古色:窗下条桌上摆放着青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半开不开的梅花,透过珍珠珠帘,隐约看到外间的屋子中央放着一个红木圆桌,上面铺着的桌布虽然是素色,但绣着的花纹繁复又雅致,看得出来不是出自一般绣娘之手,圆桌中央摆放着一个白玉香炉正冒着袅袅香烟,屋里的香味正是从此处发散出来的。
苏明霁皱了皱眉,又揉了揉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挣扎着起身,只是才站起来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明明自己常年锻炼,体格健壮,可眼下这具身体怎么竟有些瘦弱?
苏明霁慢慢抬起胳膊,看着苍白的有些不正常的皮肤,还有胳膊上青筋毕现:这……这不应该是自己的身体!
超出正常范畴的认知让他不敢置信的皱起眉头,转头四处打量了一圈,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面镜子,苏明霁几大步走过去,猝不及防看到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地面孔,让苏明霁瞬间瞪大了眼睛。
说熟悉是因为这本就是自己的脸,然而陌生的却是这张脸竟比自己原本消瘦许多,而且头发竟然像是古人一样束起来的,他恍然地抬手扯了扯:疼,是真的头发!
自己就是陪大哥参加了个酒会,出来时被车撞了一下,仅仅晕倒再醒来,怎么竟像换了个人似的?还有大哥呢?
还不等他理出头绪,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老者走进来,看到他醒了,顿时惊喜地红了眼圈:“公子,您可算醒了!”
苏明霁转过头,鹰一般地厉眸盯着一身古人打扮的老者:“你叫我什么?”
老者被他身上凌厉地气势吓了一跳:“公、公子……”
话还没说完,苏明霁脑子里突然像是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剧烈地疼痛和眩晕让他身体晃动了几下,紧接着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即便是苏明霁忍耐力超强,此刻也忍不住满头冷汗闷哼出声,老者见他面色苍白,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一把扶住他:“公子,您没事吧?老爷才去,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老爷?老爷是谁?
苏明霁的脑子里像是被人胡乱搅动一般,眩晕又凌乱,似乎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一阵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哀乐清晰的钻进他的耳中,直击他的脑海,乐声中的哀痛竟让向来坚强的苏明霁想要落泪,心里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难过和悲伤。
突然,苏明霁直直往后倒去,老者急忙扶住他,却因为年纪太大身体不济,被带累的一同跌倒在地上,苏明霁的脑袋磕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恍若惊雷一般,让如置云雾的苏明霁恢复些许的清明,紧接着便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他嘴里还在呢喃着:“父亲……”
像是走马观花般做了一场梦,却是一个人短暂的一生,梦里的人叫林明霁,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独子,也不知他们林家祖上是造了什么孽,明明什么恶事都没做过,却似是被厄运附身一般。
母亲贾敏本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小姐,也曾天真明媚,身子康健,婚后却始终无子,好不容易生下他还落了一身病,后来在生下妹妹没几年后便撒手人寰;父亲堂堂探花郎,年少得意,却落得中年凄凉,妻离子散!
林明霁因为生下来身子就不好,有一次林如海无意救了个道士,那道士便替他卜了一卦,说他林家被仙人相中,注定香火要断绝为仙人铺路,道士感念林如海救命之恩,为报恩便带走了林明霁,说会保他到及冠之年,到那时能否活下来便只能看林家的造化。
而今年正好是林明霁及冠之年,就在林明霁准备下山回家之际,噩耗再次传来:林如海去世了!
苏明霁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只是神情中浮出巨大的哀痛让他逐渐红了眼圈,苏明霁跌跌撞撞的坐起来,起身再次走到镜子前抚摸着自己这张面孔:是了,他都想起来了!
他本就是林明霁,是林如海的独子,没错,就是红楼梦!
只因为要帮个什么神瑛侍者渡劫,他们林家就要断子绝孙,他的父亲、母亲全部惨死,他也早早夭折,而他的妹妹黛玉更是受尽心酸苦楚后凄凉离世,他们林家招谁惹谁了!
林家祖宗地下难安,举全族之力将他送回阳世,奈何他前世夭折时年纪实在太小,魂魄太过弱小,根本回不到这里,林家祖宗只想让他好好活着,便将他送去现代,托生成了苏家幼子苏明霁!
若不是出了车祸自己阴差阳错再次回来,只怕他们林家又要再一次家破人亡了!
刚才的老者又推门走进来,看到林明霁站在地上,赶紧上前就要扶他:“公子,您身子尚弱,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林明霁站在已经知道了老者的身份,是他们林家的管家林正,是林家的家生子,对林家忠心耿耿,这些年幸亏他照顾林如海,不然林如海早就垮了。
林明霁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林叔,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去看看父亲。”
林家几代单传,族亲早已经出了五服,家里就他一个男丁,这几天他昏昏沉沉病在床上,只怕父亲的灵前连个守孝的人都没有,何等凄凉啊!
林正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我扶公子过去吧。”
林明霁没拒绝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妹妹还有几日能到?”
林正算着日子:“三日前来的信,若路途顺利的话,再有个两三日就该到扬州了!”
说着又哽咽起来:“老爷生前多想再见公子和姑娘最后一面,可惜信到底还是去迟了,姑娘回来后若是看到老爷已经不在了,得多伤心啊。”
说话的功夫,灵堂就到了,里面凄凄惨惨只跪着两三个下人给火盆里添纸,林如海的灵柩摆在灵堂中央,周围挂满了白帆,更显得凄凉寂寥。
林明霁不禁悲从中来,快走两步跪在灵柩前深深磕了三个头:“父亲,我回来了!”
灵堂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灵堂的烛火明明灭灭,似是对着林明霁点头一般,林明霁怔怔看着烛火,逐渐泪流满面,他回来的太迟了,他的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了,林明霁心里默默对着林如海发誓: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这一世绝不让她再命丧贾府,绝不让我们林家香火断绝!
清风仿佛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脖颈,林明霁低头抓起一把纸钱扔进火盆,只觉得方才还缠在身上的沉重和病痛似乎正快速的抽身离去,让他感到一阵轻松。
在灵堂跪了一夜,林管家担心林明霁身子受不住,过来硬是劝他回去休息,一边说道:“刚才贾家的信又送到了,姑娘他们的船已经快到扬州了!”
林明霁点头:“是贾府的琏二爷一块来的吗?”
“是。”
“准备好院子,不要慢待了客人,另外,玉儿房里先烧火烘烘干,被子褥子什么的都准备新的,玉儿身子不好,父亲现在又去世,玉儿还不知道,回来只怕一时接受不了,找个大夫近日就住在府里吧。”
管家一一记下了,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盯着林明霁:“公子这次病了一场,身子竟像是大好了,昨儿夜里跪了一夜,今儿一早也没不舒服,脸色看着也还好。”
林明霁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嘴里只是说道:“当年师父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熬过及冠之年便可安然无恙。”
管家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公子定然是好了,老爷若是泉下有知也算安心了!”
林明霁回屋换了身衣裳,出去院子里锻炼了会儿,脑子里一边想着自己回到这里了,那大哥呢?他是跟自己一块来了,还是已经……
林明霁不敢再想下去,在现代的时候,他没有这一世的记忆,他们现代的父母被人陷害跳楼身亡,他家的家产也被霸占,从小就是他跟大哥相依为命。
明明是双胞胎,可大哥却愣是能想到法子,护着他将他一路供到大学,自己也读了金融博士还兼修了医学,最后夺回家产把仇人送进监狱。
就在他们以为从今往后可以安度余生时,他跟大哥从酒会出来,却被走投无路的仇人狠狠开车撞过来,他虽然早早反应过来把大哥撞开了,但大哥虽然脑子聪明,手上功夫却不行,他倒下时迷迷糊糊看见那人从车里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不要命的向大哥冲过去。
大哥跟自己一块遇难了吗?
林明霁心里非常痛恨自己,他大哥因为小时候家破人亡的经历,所以做事难免心狠手辣,向来信奉的都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是他非要让大哥把人送进监狱接受法律审判,结果还在调查期间,那人不知怎么逃脱了,这才导致他跟大哥遇难。
如果不是自己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大哥也不会出事,若大哥真的因为自己不在了,也没跟着穿越过来,那林明霁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他才刚穿回来,上辈子又早早夭亡,怎么样才能打探到大哥的消息呢?
林明霁上辈子就是个当兵的,要说论武力他还行,可论脑子就算十个他也不是他大哥的对手,他也没本事像他大哥那样年纪轻轻,就能挣下富可敌国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