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进了深秋,徐若姝那日跳了一回河,虽然后来请了大夫静心调养,却也还是病了,最近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全,但京城事物繁忙,徐倾城能派管家来接她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宋管家却不可能待在庄子里等她痊愈再走。
头一天下午过来,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回京了,说是最近各地庄子都要来京城送收成,宋管家要赶紧回去查账。
徐若姝也没把自己那点儿小风寒放在心里,早早抓了药一路上按时喝着,有空没空还凑到宋管家身边,各种好话应承着,总算从他嘴里打探到如今静安王府的状况。
前些年随着永昭帝的皇位逐渐坐稳,他的暴虐多疑也慢慢显露出来,京城手握重权的世家勋贵被他灭了不少,静安王府掌握京卫三营的神兵营,按理也逃不过被清算,但神兵营从本朝建朝以来,便是由静安王府一手带出来的,永昭帝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再加上静安王府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又跟镇国大将军守望相助,永昭帝心存忌惮,并不敢逼急了静安王府,只能徐徐图之,采取怀柔之策。
但静安王却被明着抬举暗中打压,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久而久之,静安王便有些郁郁不得志,以前丰神俊朗一个人,变得游戏花丛,家里纳了一大堆小妾,成天只在府里厮混,干脆把王府所有事物包括神兵营,都全权扔给了大小姐徐倾城掌管。
而王妃早在当年难产生下死胎之后,就跟静安王彻底离了心,干脆在自己院子里建了一座佛堂,成天把自己关在里头拜佛求经,对于外面的事也完全不操心,所以如今静安王府掌家的就是唯一嫡出的徐倾城。
虽然这么想不好,但徐若姝还是狠狠松了口气,王爷跟王妃都不管家才好,这样一来,自己就不会被王妃为难,也不用天天担心身世被发现了!
只要巴结好徐倾城,那自己岂不是就能在静安王府横着走了?
徐若姝越想越美滋滋:想要讨好一个女人还不简单,先抓住她的胃,就能抓住她的心!
自己家里上辈子可是做私房菜的,她从小耳濡目染也早把手艺学到了手,后来爸妈因为车祸早早去世,菜馆被几个叔叔侵占,败的不成样子,徐若姝原本是打算等到大学毕业就打官司把菜馆要回来,自己再慢慢把名声做上去,只是还不等她毕业,就被下水道冲到这里来了。
在她一路上糖衣炮弹的轰炸下,回到京城之前,她总算把府里的情况摸透了一些,这也让她微微轻松了些。
宋管家急着回去,一路上快马加鞭,并不会刻意找客栈停留,但徐若姝却也没怎么吃苦头,静安王府的马车跟船都很奢华,里面几乎应有尽有,空间也很大,甚至比她房间的东西还齐全,榻上也铺的十分柔软,徐若姝住的很舒适。
水路加陆路赶了半个月,总算到了京城,徐若姝一时还有些舍不得,这一路上她看看风景钓钓鱼,别提多惬意了,谁知道回到王府是甚至境况,万一那个徐倾城很难说话怎么办?
徐若姝终于后知后觉的担心起自己的处境,但宋管家并不能体会她的忐忑,船才靠岸,他就迫不及待的让大家赶紧搬东西下船,码头早早就有王府的下人在等着,一看到他们就赶紧呼啦啦全围上来,对宋管家嘘寒问暖,倒把徐若姝这个正经主子给冷落了。
也不怪这些下人势利,谁让静安王府以嫡为尊呢,家里几个庶出的少爷小姐成天不服气徐倾城,以至于嫡庶关系十分紧张,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徐倾城,下人自然也都看她的脸色行事。
宋管家一边让人安排徐若姝坐上马车,一边问道:“大小姐在家没?”
一个小厮回道:“大小姐不在,今日去军营巡视了,王爷出门会友去了,王妃今儿个一早也去山上寺庙了,都说要出门两三日才回来,只有老太太在府里,不过大小姐出门前吩咐过了,就让若姝小姐住在她隔壁的雅竹院。”
宋管家有些惊诧,要知道徐倾城住的院子自然是府里最好的,就连她周围的院落也都景色宜人、宽敞又雅致,府里几个庶出小姐争破头皮想住在她周围,都被徐倾城以自己喜静为由给打发的远远的,这个才回来的徐若姝凭什么得了她的青眼,居然安排在自己身边。
徐若姝可不知管家心中纠结,只听说几个主子都不在家,一时有些轻松,一时又有些忐忑茫然,自己才来大家就全避了出去,是不想见她吗?
京城很大,还分为内城和外城,普通百姓几乎都住在外城,内城住的多是朝廷命官或是世家勋贵,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在王府门口停下,管家又跟守门的说了几句话,吩咐徐若姝的马车从侧门进入,进了王府才让她下来。
几个婆子早早等在那里,手脚麻利的替她把东西都放去雅竹院,又有一个丫鬟笑着走过来,说道:“奴婢叫念竹,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若姝小姐跟奴婢来,大小姐说了,请若姝小姐不必害怕,回到自己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果然是王府,不是徐若姝被流放的那个庄子所能比拟,几乎一步一景,美轮美奂,徐倾城住在府里最中心的位置,周围还有几个看上去十分奢华的院落,念竹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都是王爷、王妃跟老夫人住的院子,绕过徐倾城的院子后面,就是分给她住的雅竹院了。
院落倒是挺大,布置的也很精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屋里也提前熏了香,床上都早早铺好了新的被褥,念竹说道:“大小姐不喜欢脏乱,平时她周围这些院落也都经常打扫,若姝小姐回来之前,大小姐又吩咐再仔细打扫过,您看着哪里不满意,奴婢再叫人去换。”
细致周到,从刚才就能看出来,静安王府被徐倾城管的很有规矩,刚才一路走过来,不少世家勋贵的下人都是耀武扬威的,但静安王府的下人却规矩的很,并没有那些趾高气昂的派头。
徐若姝摇了摇头,笑道:“劳烦姐姐费心,布置的很好,我很喜欢。”
念竹忙摇头:“可担不起若姝小姐称呼姐姐,要是被大小姐听到了,定会以为奴婢拿大,若姝小姐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您先歇息一会儿,奴婢去看看饭食好了没。”
送走她,徐若姝才常常舒了口气,拘束了半天的身体放松下来,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冬梅悄悄吐了吐舌头:“虽然以前常听娘说起王府,但没想到规矩这么大,奴婢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徐若姝扑哧笑了一下,觉得她们主仆两个真像是山鸡进了凤凰群,刚才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冬梅见她神色困顿,帮她解下披风:“小姐,您睡会儿吧,今早天不亮就起来,到现在都没停过。”
徐若姝摇头:“你去问问,咱们要不要给老夫人请安,刚才不是听管家说老夫人在家吗。”
冬梅跑出去,问了好半天才回来:“念竹姐姐说她已经去问过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了,只是老夫人这会儿还在午睡没起来,等会回话了就来告诉小姐,让小姐先歇息会儿。”
徐若姝这才放下心,实在有些撑不住,昨晚说是要进京城了,她心情忐忑一夜都没怎么睡,现在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这一睡就把半个下午给睡过去了,等再醒来时太阳刚好从窗口斜进来,徐若姝听到有人在廊下说话,便喊了一声:“冬梅!”
不多久冬梅就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念竹:“小姐醒了,肚子饿了吧,菜还在厨房热着,奴婢这就去端来。”
刚才趁着徐若姝睡着,念竹已经带着冬梅把府里都走了一圈,该认识的下人也都互相认识了,再加上以前同她娘一起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如今已经成了管事,对她也很照顾,所以冬梅这会儿放松了不少。
趁着冬梅去拿饭菜,念竹赶紧叫丫鬟端水进来给徐若姝洗漱,徐若姝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看着念竹给自己梳头,一边打探:“你以前是伺候大小姐的?”
“是。”
“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大小姐……”
念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丫鬟进来打断:“大小姐回来了,让若姝小姐去前厅见她。”
念竹赶紧快手快脚帮她簪好头发:“若姝小姐,咱们赶紧过去吧。”
徐若姝跟着念竹到前厅的时候,徐倾城还没过来,她只好坐着等候。
也没等太久,便听到门外有人行礼:“大小姐。”
徐若姝顺着声音抬起头,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逆着光从外面走过来,身姿高挑,气势卓然,金色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让她也像是带了光一样。
等她稍微走近些,终于看清她的容貌,徐若姝不禁瞪大眼睛,轻轻地深吸口气,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却因为过于凛冽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犹如太阳折射下的冰山上覆盖着的白雪,光芒四射,将周围所有人都照耀的黯然失色,跟她站在一起,似乎所有的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只是太过冰冷了些,分明是明艳昳丽的容貌,却愣生生被她过于冷冽的气势掩盖,如今朔国人喜欢宽大的衣袍,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衣服袖口几乎能拖到地上,但徐倾城许是常年在军营的原因,一身窄袖束腰长袍,脸上脂粉未施,头发也不似其他女儿家那样满头珠钗,只用一根玉钗高高束起,简单利落,更显得英姿勃勃。
以前徐若姝常听人说高岭之花,却一直不解其意,直到今天见了徐倾城,她觉得这四个字简直就像是为徐倾城量身打造的。
“大小姐,这便是若姝小姐。”
徐倾城随着管家的介绍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有些迟疑的徐若姝,她立刻卸下满身冰冷,展颜一笑,霎时间,满身冰雪融化,犹如春华盛开,艳色无双,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就如同一把钩子一样勾魂摄魄。
徐若姝很没出息的听到自己的心动的声音:太犯规了,哪有人只笑一下就这么勾魂的,完全是两幅面孔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倾城像一座冰山了,就她这副相貌,要是成天对着人笑,估计京城那些人的魂早就被勾没了,还是冷一点儿好,冷一点自己也不至于心都快被勾的跳出来了!
徐倾城正准备说话,突然眉头一挑,惊讶的瞪大眼睛,徐若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边的冬梅惊呼:“小姐!”
徐若姝呆呆转头:“怎么了?”
“您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