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这个班还是得上,顶着两个大大地黑眼圈,梁园宁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
早晨的热气还不算浓,司机师傅没有开空调,公交车上的窗户都大敞开着,潮湿的空气一点点被卷进鼻腔,脸上的皮肤也温温热热的,弄得梁园宁昏昏欲睡。
嘀嘀——梁园宁在一脚急刹里猝然惊醒。
广播恰巧在此时播报,落在梁园宁耳朵里如惊雷,他坐过站了!
刚踏进图书馆的大门,碍眼的人就出现了,像是专门在这逮他的。
“梁园宁——”卓亮捧着一小摞书,堵住他的路,一脸兴味道,“你迟到了!”
梁园宁连正眼也不给他,低着头径直往里走。
卓亮亦步亦趋跟着他,“你为什么在室内也要带着帽子,不怕热吗?”
“噢,让我想想,”卓亮自顾自乐道,“你不会是想遮住自己的耳朵吧,哎呀,这么大个人了……”
梁园宁猛地顿住脚,直视他的脸,道:“你费劲力气考进我们馆,肯定很辛苦吧,毕竟读书的时候你除了嘲讽别人,也没学会别的技能了。”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直颤的眼皮,一字一句把话说完整。
卓亮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曾经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梁园宁,现在居然敢这样呛他。
叶茗走过来:“卓亮,要你在大厅站岗,你给我聊天去了?”
梁园宁喊了声“茗姐”,叶茗看向他,“迟到了啊小园,要扣二十块钱的。”
“嗯。”梁园宁应声。
叶茗瞧他一眼,指了指,“给你带了土豆丝卷饼,去我办公桌上拿吧。”
梁园宁抿嘴笑了一小下,“诶,好,谢谢茗姐。”
卓亮不满:“姐,怎么没有我的。”
叶茗:“就剩一份了,小园没吃早餐。”
卓亮忿忿不平,“哦,给他吃吧,我也不喜欢吃那路边摊的东西,根本不卫生。”
两人根本没听见,梁园宁乐乐呵呵地挽着叶茗的胳膊走了。
走廊外,梁园宁啃着饼,小声说话,“茗姐。”
叶茗言简意赅:“什么事,说。”
“排班的事,我能去找办公室的人说说吗。”
叶茗看了他一眼,了然于心,“怎么,不想跟卓亮分一起?”
梁园宁苦着脸,“嗯,晚班我也可以上。”
“行了,做苦瓜脸给谁看,”叶茗道,“等会我给办公室的人打个电话,你吃了午饭再去找徐聪调班。”
梁园宁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忙点头:“好。”
一上午搬书上书,胳膊都累酸了,梁园宁抬着手捶了半天,半张脸趴桌子上,一手在桌下给贺旬礼发消息。
【圆头圆脑:吃饭了吗,贺律师^·^】
【H:在吃。】
【H:[图片]】
【圆头圆脑:是在聚餐吗】
【H:嗯,律所的几个实习生要转正了,提前庆祝一下。】
贺旬礼刚放下手机,餐桌上的目光就聚集过来。
“贺律,”冯馨站起来,秀丽的脸上难掩紧张,“我想敬您一杯,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指导。”
说完,冯馨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贺旬礼没有应声,端坐不动,大家都在看着他,在令人窒息的安静后,他才缓缓端起酒杯,递至唇边。
酒液悉数滚入喉腔,贺旬礼顿了半秒,随后轻抬手腕示意,喝空的玻璃杯在半空中折射着淡色的光。他动作平稳地将酒杯安放在桌面上,起身道:“家里有点事,你们慢慢喝。”
众人已喝得微醺,齐齐眨巴眼睛开口:“贺律慢走……”
“嗯,明天见。”
贺旬礼一出门就叫了代驾,趁酒劲彻底上头之前,他坐上后座,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冰凉的水液流入胃部,缓解了灼烧感。
“先生您好,我是代驾,请把车门打开一下。”年轻男生趴在车窗上努力呼唤,屈起手指又敲了两下。
男人拧眉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十秒,嘀哒一声,车门终于打开了,代驾连忙上车。
“先生,您家庭住址方便告诉我一下吗?”小男生话都不敢说重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对方不高兴。
光线刺眼,贺旬礼半张脸隐在遮光镜下,脖颈青筋微鼓,侧脸弧度透出几分冷意。
没为难人,贺旬礼撑着理智说出了小区地址。
一路平稳,终于到达目的地。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代驾提心吊胆偏头一看,男人已经倚在车窗上闭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小男生壮着胆子把人叫醒,“先生,到了。”
“到停车场了吗?”贺旬礼睁开眼,眼神尚且清醒,语调也没有别样的波动,看样子不像醉酒的人。
“是的。”
“好,谢谢,你走吧。”
下午巡视书架的时候,手机忽然在口袋里疯狂振动,梁园宁掏出来一看,连忙从图书馆侧门出去,接通电话,声音轻轻的,“喂?怎么啦……”
贺旬礼无意识勾了下唇角,醉意压制不住全跑出来,声音也像醉了,少了稳重,道:“梁圆,我被人落在停车场了。”
“啊?”梁园宁愣住,“你喝酒了吗?”
“喝了。”贺旬礼对着滑动的雨刷器伸出一根手指,“一杯。”
梁园宁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杯就醉了啊。”
贺旬礼眉头微拧,“嗯”了一声。
“你自己能回家吗?”
贺旬礼尝试着开了一下车门,很轻的一声,门打开又被不小心关上了,他收回手,很慢地解释:“不能,小圆,我被关在车里了,出不去。”
“怎么乱给我取名字,不要叫这个。”梁园宁耳朵那一块皮肤跟着变得麻酥酥的。
“小圆,”贺旬礼半眯着眼,用手臂挡着车里开着的顶光光线,声音不急不缓,“小圆,小圆。”
梁园宁知道他是真的醉狠了,深深吸气,哄人道:“我在上班,不能跟你聊太久,你自己上楼去好不好?”
半晌,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嗯。”
“那我挂啦?”声音依旧轻轻的,“不准再打过来了。”
“哦……”
约莫半小时后,梁园宁收到消息。
贺旬礼拍了一张自己坐在沙发上的照片发过去。
【H:到家了。】
【圆头圆脑:嗯嗯,洗完澡早些休息[抱抱]】
梁园宁高估了自己,他以为办公室的人会很容易就同意他的调班申请,也以为自己的沟通交际能力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事实完全相反,对方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突然想上晚班了”之后,引来了办公室里好几个工作人员望过来的目光,几道目光夹杂下,梁园宁立马面红耳赤,磕磕巴巴,根本说不出流畅的话。
最后还是对方肯给茗姐面子,主动给他调了周三的晚班。
梁园宁沮丧地坐在桌子前发呆,甚至没注意到群里发了新通知。
【请注意:本周日上午八点,将在六楼会议室展开集体培训,请各位准时到达,届时将进行签到。】
和李禧年去小龙虾馆的路上,梁园宁看到微信消息,愁眉苦脸地说:“又要培训。”
“哪天?”李禧年问了一句。
“星期天。”梁园宁的宅家计划宣告破灭,“我好难过。”
“那还早着呢,今天是吃小龙虾的大好日子,高兴点。”李禧年顺手捏了下梁园宁的耳朵,成功转移了梁园宁的注意力。
梁园宁立马被点燃,像炸毛的猫:“李禧年,你又动手动脚!”
李禧年笑眯眯地晃动着脑袋,左右躲闪:“这么可爱的耳朵,我捏捏怎么啦。”
“等会我还要用这双手给你剥虾呢。”李禧年伸手在梁园宁眼前慢悠悠摆动,故意道,“看看谁心疼谁。”
一路热风,连呼吸都是烫的,到了室内,梁园宁摘下帽子,放到一旁的空椅子上,李禧年看了一眼他汗湿的额发,似有不忍,道:“还是不习惯不戴帽子出门吗?”
“大热天的,多难受。”
梁园宁用纸巾擦着手,笑着道:“习惯了,有点摘不下来了,反正夏天戴鸭舌帽还能遮阳呢,不影响,放心吧。”
“也是,”李禧年无奈地牵动嘴角,“您这一年四季都安排好了啊,冬天冷帽、毛线帽,夏天渔夫帽、鸭舌帽,帽子店都没你帽子多。”
梁园宁安安静静托着脸,道:“戴帽子挺好看的,而且也刚好适合我。”
小龙虾的壳剥了小半桌,两个人都吃得红鼻子红眼睛的,对坐着辣得面面相觑。
梁园宁嘴唇辣得通红,还不忘记笑:“李禧年,你比我还不能吃辣呀。”
“别跟我说话,嘶,现在。”李禧年端着个水杯咕噜噜往嘴里灌,脑子有些不清醒,“真辣啊,辣。”
“你像是喝多了。”梁园宁小口抿着可乐,评价道。
来不及辩驳什么,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李禧年摘掉沾满辣油的手套,用纸巾擦嘴,接通电话,顿时乖巧不少,“齐昭。”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绰绰,梁园宁没听清说了什么,但能模糊的听到对面不太高兴的语气。
挂了电话,李禧年立马对着玻璃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梁园宁问:“怎么了?齐昭找你啊。”
“他说等会来接我。”李禧年洗了个脸清醒不少,只有嘴角还有些红,“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他还挺黏你的。”
李禧年什么也没说,勾起嘴角莫名笑了一下,“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嗯嗯。”梁园宁咬着虾肉含糊不清地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