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天气连绵,连续一周的天都是雾蒙蒙的,这天,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忽然给他打电话,说有他的快递到了。
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但第一时间,梁园宁脑海中还是出现了那个名字,他紧紧抓着,口罩下的嘴唇抿得发白,快递很薄,像是信。
回到家,梁园宁抱起猫,光脚踩上地毯,在沙发前盘腿坐下。
拆开快递,里面放了一张很漂亮的明信片,落款是三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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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禧年。梁园宁的呼吸一下就乱了,他激动得眼眶发红,他抓着明信片,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
眼泪飞快地落下来,狼狈地糊了他满脸,梁园宁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写给我最想念的园宁:
我很好,别担心。
这是我到的第三个国家了,我很喜欢这里,打算住一段时间再离开。你知道吗,这里的天空像镜子一样美,在湖泊和群山之间,我好像做到了真正的放逐自己,不再被过去的回忆束缚。
每天醒来,我的眼前不再是漆黑的窗户,而是灿烂的云海和山川,大自然毫不吝啬,给予人们以最纯真的快乐,我享受到这份快乐了。
园宁,现在,我把这份快乐寄给你。
你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不要害怕,我永远支持你。]
读完信,梁园宁抬眼往窗外看去。
最炽热的夏天早已过去,如今,已是秋末了。
窗外,枯黄的落叶飘尽,只剩孤零零的几片叶子,在瑟瑟的秋风中倔强挺立。
他忽然想起,对贺旬礼提出分手的那天,天气很不好,像下过一场很大的雨,天空一直是灰色的,一丝太阳也看不见。
他捧着手机,就坐在飘窗上,手边是那盆开过花又凋落的茉莉。
他慢慢打字,每个字都像在他手上划个口子,疼痛是绵长缓慢的。
【贺旬礼,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坦诚的人,一直在骗你,名字是假的,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假的,你喜欢的梁圆只是一个虚假的演员。在我心里,这只是场玩玩而已的恋爱,哪怕前面相处得多么好,可是现在,我真的已经玩腻了,也不想谈了。】
【我们,分手吧。】
草稿在心里打了千百遍,真变成实实在在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时,里面的每个字都刺眼得要命。
他怔怔地看着对话框,眼神放空,他真的不想再骗贺旬礼了,哪怕用这样锋利的语言去伤害对方,哪怕想到贺旬礼看到这条消息会是怎样愤怒或者生气的状态,梁园宁……都不想再这样麻木的坚持下去。
用这样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去承受对方诚挚的爱,梁园宁担不起,也不愿再担了。
他做好了准备,贺旬礼骂他,他听,要他赔钱他也尽力赔,要他怎样都好,只要能弥补,什么都行。
可梁园宁今天一整天都没去上班,只是坐在桌边或者是沙发上,只为等贺旬礼的回复,但事不随人愿,消息栏始终空空如也。
他一口饭都没吃,肚子也不觉得饿,只是捧着手机,眼巴巴地看,心里好像还潜藏着一丝期待,要是,贺旬礼不在意这些,能原谅他,愿意再和他继续相处下去,梁园宁咬住嘴唇,不敢再想了。
被彻底讨厌的人,是连他的消息也不愿回的。
梁园宁看着贺旬礼那只虎斑猫的头像,一直看,一直看,眼睛发酸也不管。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三个小时,贺旬礼从来不会隔这么久不看手机,他有工作要忙,但他从来不会耽搁他的消息。
梁园宁的心也渐渐地冷了,外面的天好黑,夜空静谧,天上只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他起身坐直,把消息一条条往上翻,有那么多,仿佛永远也翻不到底,但再滑,却滑不动了。
……
凌晨了。
消息框里冷冷清清的,什么也没有,像梁园宁的心脏,被欺骗的苦果蛀空了,疼,疼得厉害。
要是他识相,就不应该再纠缠下去,狠话都已经放完了,任谁看到都不会产生原谅的念头。
梁园宁长长的抿出一口气,点开头像,那句红色的提示如此鲜明刺眼。
“删除好友”
他手指止不住地颤,点下去,点下去。
噔噔!手机忽然一振,收到一条消息。
梁园宁顿时就呆住了,贺旬礼回消息给他了吗,是什么,怎么办,贺旬礼给他发消息了,他会说些什么。
他不敢看,光是想到贺旬礼的消息,他就脊背发麻,喉咙像哽咽住了,又像噎了什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口。
他害怕了,退却了,又想当逃兵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梁园宁闭着眼睛点开,看完了才愣住。
原来不是。
不是贺旬礼。
【嗨喽,我是共鸣熊,小熊来抽查啦,今天,你和你的心动对象聊天了吗?】
梁园宁失魂落魄地想,没有,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聊天。
不配被爱的人,发出的声响总是会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谁叫他一点也不活泼,长得也不好看,不受人喜欢,不招人疼爱,畏畏缩缩,怯懦不堪,社恐到极致,走在人群里会紧张会害怕,和人交流会结巴会脑袋一片空白……
他根本就做不了梁圆那样的人。
梁园宁删了好友,把自己的账号也退了,桌面上空出一个图标的位置,他的手机里再也不会有灰熊了。
秋风又起,听见风声,梁园宁怔怔地看着窗子,那仅剩的几片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落了,只剩下光秃的树干。
回到图书馆上班,他简直变得像个透明人,卓亮有时候不注意看,都以为梁园宁没来上班。
梁园宁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在每个不起眼的角落,他默默工作、生活,虽然平淡无趣,但他至少是踏实的。
生活就这么慢慢地往后走,梁园宁感觉自己已经很少会再去想起贺旬礼了。
而且,他最近找到了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他主动报名了一家流浪动物基地的志愿者,一有空就去那做义工。
这家流浪动物基地在郊区,地方有些偏,每天只有一趟大巴过去那边,梁园宁早上九点过去等车,然后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到达基地。
从繁华热闹的城市,到寂静安宁的郊区,路上的风景多姿多彩,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枯燥。
梁园宁戴着耳机往窗外看的时候,心里一直很平静。
远远的,流浪动物救助基地的大门进入视线。
梁园宁戴着帽子,摘下耳机,抱着包包下车,负责人在门口等他:“小园,来了啊?”
“嗯,陈姨,我给狗狗们带了些罐头。”梁园宁笑笑,很乖地跟在女人身后。
女人打扮随意,穿着件褪色的短袖,闻言,道:“谢谢了啊,哎,小园我记得你家离这里有点远吧?”
“嗯,坐公交要一点时间,但没关系。”
陈姨笑了笑,“好。”
梁园宁领了工具跟着陈姨进门,院子里有好几只撒欢的狗,猫猫们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晒太阳,环境虽然算不上好,但胜在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狗狗和猫猫们生活得很幸福。
梁园宁正弯腰扫地,一只狗忽然扑过来,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跳,梁园宁眯眼一笑,熟稔地叫道:“来福!”
狗狗很兴奋地呜呜叫,梁园宁摸摸他的脑袋,“乖,等我打扫完卫生,给你好吃的。”
来福围着梁园宁欢快地转来转去,梁园宁打扫完狗舍的卫生,立马给来福奖励了一盒罐头。
基地的狗粮来源有很大一部分是社会捐赠的救助粮,还有一些就是负责人们自己买的一些食物和自制的狗饭。
梁园宁给猫狗们换水换粮,连吃饭也要端到院子里。
陈姨笑他:“小园啊,你这么喜欢动物,要不要领养一只?”
梁园宁腼腆地笑,说:“我家有一只猫了,我先把它照顾好。”
一旁的张叔乐呵呵地笑,热心肠的问:“你有对象没有,要不要叔给你介绍一个。”
梁园宁脸噌地红了,“不用了叔,我现在还不谈恋爱。”
下午七点,大巴车准时经过,梁园宁早早等在门口,陈姨送他上车,说:“下次来就别带这么多东西了,你自己上班赚钱也不容易。”
梁园宁背着包上车,回头笑着说:“没事的,我喜欢它们,能帮到狗狗们我很开心。”
陈姨无奈地笑笑,对他挥手,“行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梁园宁点点头,看着脚下往车厢里走,车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乘客,人很少,他正打算坐到窗边去,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他,“梁园宁?”
梁园宁转过头,看见对方有些惊讶,“谭老板。”
有很长一段时间,梁园宁没有再去楼下的花店了,他没有买花的心思,因此这个时候再碰见谭西池,难免让他诧异。
“我来这边摘橘子的,”谭西池弯腰拎起脚边的一袋橘子,拿出几个,“还挺甜的,你试试。”
梁园宁摆了摆手,“我不用,谢谢。”谭西池径直给他塞进了口袋,“别客气了,试试,味道真还不错。”
梁园宁呆呆地从口袋里掏出橘子,一手一个,表情有点懵,“谢谢,那我回家再吃。”
谭西池靠着窗户笑,“你呢,你来这边做什么的?”
梁园宁把橘子往包里塞,说:“我来照顾小狗小猫,这边是一个流浪动物救助基地,有很多残疾的小狗。”
谭西池点点头,“那你们这个志愿者,还招么。”
梁园宁想了想,说:“应该招吧。”
谭西池说:“我也想去,你帮我问问?”
梁园宁说:“好,你也喜欢这种小动物吗。”
谭西池说:“挺喜欢的,我喜欢任何有生命力的事物。”
梁园宁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他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车前窗,道路弯弯曲曲,路旁是不断后退的两排绿色高树。
天气转凉了,车窗开着,风吹得梁园宁的手臂很冷,他倾身关掉车窗,把脸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发呆。
茉莉花早就谢了,芳香留过一阵,就再也寻不到踪影。
可耳机里的歌很老了,梁园宁却总是爱听。
他听过一遍又一遍,却从不敢在KTV尝试着唱出来,梁园宁看着窗子,惆怅地耷拉下去两条眉毛。
车子停下来,梁园宁下车,跟谭西池在楼下分别。
上楼的时候,遇到了隔壁的房东,他捧着一大摞箱子往外走,快要掉的时候,梁园宁连忙上去搭了把手。
“谢了啊。”
梁园宁有些困惑,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开口:“您要搬过来住了吗?”
“啊,不是的,要来租客了,我临时收拾一下。”
寒暄过后回到家里,很安静,梁园宁坐在沙发上,剥开一个橘子尝了,很甜。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贺旬礼在,他就可以分一瓣给贺旬礼尝尝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闪现一枚疲惫打工人=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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