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星石矿？

甘霖一到目的地就呆住了。

星石矿的坚硬程度众所周知，新人类城池无法开采，这个小型星石矿却是碎矿，大大小小的星石块被不断推下来。

奴隶看守挥舞鞭子：“干活。”

甘霖跟随奴隶队伍后面，扛起大块星石，腰背刹那佝偻一大截。

与星石交接处，皮肉火辣辣的疼，甘霖咬紧牙关跟上前面的奴隶，基本上所有奴隶都是饥饿状态，有的人倒下了，便再也站不起来。

斗转星移，一轮红月高高挂起，甘霖四肢不同程度的颤抖，大敞躺在床上，用力过猛的酸涩与疼痛一股脑的发出抗议。

所谓的床只是在平整石块铺上一层破布，这边躺着的都是男奴，打呼噜、说梦话、咳嗽、痛哼声不断混响。

空气中有汗水的酸臭味、腥气的尿骚味，以及一呼一吸之间都在散发的臭鸡蛋味交织在一起，熏得上头，甘霖刚进时就干呕几次，好在分配到边远地带，空间大，味道小。

身体透支体力，浑身疼痛难耐，甘霖的大脑还没运转，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甘霖面上也多了几分麻木，某些空隙时会产生极端想法。

云森他们是不是认为他已经死了？

或是解救他代价太大，放弃他了？

每每有这种想法，甘霖会咬住曲起的手指关节，火辣辣的疼痛刺激大脑皮层，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求人不如求己。

甘霖调整心态的能力是一绝，很快便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如何逃跑上。

“你这样容易拉伤，要调整一下，比如这样…”

甘霖按照这小孩的话调整了一下，果然轻松些许。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小孩平静回答：“没有名字，他们叫我234号，我十五岁。”

甘霖惊诧：“十五岁了？”

看起来也就十岁的小身板。

234号不再搭理他，穿梭在奴隶群中捡碎落的矿石。

甘霖难得遇上一个主动跟他说话的奴隶，返回来又故意到234号身旁，“你是怎么被拐到这里来的？”

234号瞥他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执鞭的看守，小声道：“不想挨鞭子就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说完不管甘霖什么反应，朝反方向继续捡矿石。

甘霖没有放弃，每一次返回都会有意无意路过234号，而后天真的叨叨叨。

“我是跟随游商队伍不小心掉进流沙来到这里。”

“你们每天这么高强度劳作生病了怎么办？”

“我看过有些用具是新人类城市才有的，这里也跟游商有交易吗？”

“这里的生活太苦了，希望我哥早点来赎我，大不了把这些的货物全部给他们好了。”

“你是不是也没有吃饱？每天都吃不饱吗？”

“……”

234号一句话没回，甘霖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一直劳作到天色昏沉沉，奴隶才被允许休息和进食。

一碗浑浊的汤水，一块不知名的疙瘩，顿顿如此，不但吃下去剐嗓子，出来的时候滋味也相当刺激。

甘霖把疙瘩泡进汤水里，趁着泡发的空隙眼睛四处溜达，终于在一个相当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啃疙瘩的234号。

悄悄挪过去，“喂，疙瘩泡在汤水里容易啃一些。”

234号不用扭头也知道这是谁在讲话。

他略有些崩溃的捂头，“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我再也不管闲事了。”

甘霖不要脸的笑说：“别嘛别嘛，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

而后做贼一样凑近了234号，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吸引了多少打量的目光。

234号浑身一僵，就要逃开，还是被甘霖手疾眼快碰了一下额头，“躲什么，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甘霖委屈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自己后退两步，缩一边面壁干饭了。

234号无语的看向拿后背对着他的甘霖，心想这是谁纠缠谁，该去墙边当蘑菇的不应该是我吗？

一边喝口汤顺气。

！！！

咸的！

234号不敢置信的再次喝了一口，真的是咸味，所以刚才那人触碰他额头其实是偷偷撒盐？

234号察不可闻的看了一眼墙角的蘑菇。

又抬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四目相对，转而错开。

仿佛就在这一瞬间，隐秘传递了什么信号。

晚上躺下睡觉时，甘霖不经意发现，身边的人都很面生，之前虽然也常换人，但是没有大动所以也混了个脸熟。

他暗暗记下这个发现，躺下后伸个懒腰拉拉筋，疲惫拉着他下坠会见周公。

“就是他…游商…机会…下次交易日前…”

耳边的声音仿佛被隔离在外，纵使甘霖拼命想听清楚，却抵不住意识重归于黑暗中。

天色一亮，奴隶看守的鞭子甩在地上啪啪响，“快点起来去干活！”

“交易日来之前，任务完不成，一个个的都别想好过。”

“挨打是小事，要是赶上大人们不顺心，就得被扒皮煮了吃！”

甘霖跟在大部队后面有样学样，心里却想，又学到一个新词，交易日。

交易日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

甘霖今天照常骚扰234号，234号依旧保持沉默，但没有躲他。

甚至有时候还会回答一句两句。

“交易日是两月一次，用矿石与外边的人交易物资，大人们很看中。”

“如果任务不达标，就会集体挨罚，轻则挨饿挨打，重则随机挑选被扒皮吃肉，饿死了累死了打死了或者残了，都会被吃掉。”

234号回答这些话的时候，面无波动，干燥裂皮的面孔道不尽的沧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甘霖轻轻叹口气。

扛着星石矿的脚步不停。

他无能改变什么，这些奴隶如果不在尚有余力时反抗，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会这样重复悲惨命运，像头牲畜一样干活，物尽其用后还要被扒皮抽筋当成食物吃掉。

如果反抗…也许死的更快更惨。

可是…生而为人，心向光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些迟早要发生，他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说回交易日，怪不得这里常见一些城池里才有的用品，如果没去赵泉所在的安全区，没见识过脱离群体的生活，他也不会想到这方面。

看来最大的变数是在交易日。

胆敢与他们交易黑矿的多半是新人类，能吃下这么一座星石矿，来头不小，交易的除了必需物资难道不会有武器吗？

甘霖心事重重，没注意踉跄一下，险些摔倒造成连环车祸，奴隶看守抽了他两鞭子。

不见血，那就是鞭鞭放水。

得亏之前被那位老二说过要活的…这里各方面条件都很恶劣，一场风寒、一点外伤都可能严重致死。

上次造成连环车祸的奴隶被抽到满地打滚浑身是血，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奴隶。

甘霖打起精神。

出去放水时，甘霖偷偷挖出昨天埋在黄沙里的土豆，快速吃下肚，还留下一个小点的，压的扁扁的放进口袋里，而后又埋下几个土豆才离开。

早晚各一顿饭，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奴隶们都在苦苦撑着，但凡露出病态，会被奴隶看守提前当成待宰的鸡领出去。

甘霖自知没吃过这种苦，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撑下去，于是暗地给自己加料，仓库里虽然有不少食物，但都不适合出现，最后还是选择了需要加工的土豆。

被发现了还可以说是不经意间从黄沙里撅出来的。

虽然听信的可能性不大。

那块压扁的土豆最终落在234号的口袋里。

234号不用仔细嗅都能闻到那股子香味，唾液疯狂分泌，234号想，他有多久没吃过正常食物了？

很久很久了。

久到都忘记自己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