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命的暴雨实在下得太过猛烈，直下得天地一片白茫茫，满脸的雨水本就让柯镇不得不眯着眼，这下更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堆扭曲的树影。

“咳，”正如他推测的那样，巨蛇的毒雾全面降低了他的抵抗能力，不光使他轻易摔断手脚，还因翻滚撞击伤了内脏，干咳后一股血腥味在口鼻间弥散开来，暴雨迅速带走他身体的热量，一滴一滴密密麻麻的刺在身上，从疼痛到麻木再到冰冷。

预想中的巨蛇袭击始终没有到来，难道它还想放凉了吃不成，柯镇甚至觉得有点恼怒，也不知道是因为等待死亡的焦虑，还是因巨蛇玩弄食物而不满——从食物的角度感到不满。

体温渐渐降低，伤处逐渐麻木，柯镇的头脑也变得混沌了起来，这就是死亡逼近的感觉吗……

泥泞湿滑的地面，倾盆爆裂的大雨，还有星罗棋布的植物，这一切都让岑一一行动的格外困难，有些光照充足的灌木甚至长得比她还高，格外讨厌，若是平日有这种东西挡路她一定会将其连根拔起，甚至烧个干净。

依稀记得十岁左右的时候她还是同龄人中最高的那个，当时母亲还经常带着欣慰的微笑说“小一一再长长就要超过妈妈了，”然而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长大，只有她仿佛被时光诅咒了一般容貌身高永远停留在了十岁那年。

又一次脚底一滑，弄得满手都是污泥，她已经懒得再清理，上次摔倒沾上的污垢早都被暴雨冲了个干净，就像那些童年的朋友，自然就会消失，干干净净，只存在于记忆中。

岑一一并没有按照柯镇的嘱向着不同的方向逃跑，落地后就立马折返向着他那边追去，刚刚努力恢复的一点灵力没撑过多久就用了个干净，反正就算状态完好也打不过那个让教派几个护法合力都没能奈何的蛟蛇。

“不许死在我前面，不许再死在我前面，”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是雨水，经脉已经榨取不出一丝灵力，干涸的如同十年前那龟裂的大地，该死，明明早就忘了的，明明已经不会再梦到了，临死之前就不能让我回忆些美好的东西吗。

巨蛇经过的地方是那样显眼，一片突兀的空地忽然出现在茂密的丛林中，刚被毒雾侵蚀时这些植物还会保持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状态，然而被暴雨砸过后已然全部变成细碎的沙状，又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岑一一喘了两口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凄凉，这样死去也不错，死的那样干净，只存在于记忆中，人就不会变了罢。

空地延伸了几十丈，暴雨总是很难持久，雨幕肉眼可辨的稀疏了起来，纵使这样，她还是花了不短的时间才走到尽头。

幸好柯镇轻身功夫太差，完全凭借力量拔足狂奔，被暴雨冲刷了一遍还是能明显的看到脚印，只是大蛇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岑一一难免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不成他还成功的跑出去了？

岑一一踉踉跄跄的跑了起来，没有灵力轻身在湿泥中跑动实在太艰难，每次抬起脚都会发出啪啪的声音，秀气的小花鞋都快被生生拔下来。

“柯镇？你在哪？”脚印很快也消失了，周围的草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狼狈，和岑一一一样的狼狈，她努力喊叫着，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这么沙哑。

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风一吹凉飕飕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疲惫的岑一一摔倒在一块软乎乎的东西上，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猛踹了一脚，岑一一自己反被弹得撞到身后的树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咳咳。”

“是你吗！柯镇！你还活着，醒醒啊。”顾不得满身泥泞，连滚带爬的摸到柯镇身边，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轻轻晃了晃，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仔细瞧了瞧，发现他的手脚也不自然的扭曲着。

巨蛇不见了，柯镇身受重伤倒在丛林里，岑一一脑补了一出他与巨蛇拼死对抗险胜，将炼毒蛟打跑的戏码，眼中异彩连连，大松了一口气，极度紧张后忽然的放松，身体里积攒的疲惫猛地炸了出来，一向非常爱干净的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坐在污泥中。

只是这荒山野岭实在不是个养伤的地方，柯镇的伤势看起来还有些严重，岑一一强打精神，撑着地站了起来，皱眉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刚刚稍事休息的她勉强恢复了一点点灵力，可刚刚为了逃离蛟蛇，二人不辨方向盲目的跑了许久，以柯镇的脚程此时根本不可能再找回那个山洞。

岑一一丛林生存的经验全部来自于和柯镇在一起这十几天，在这陌生的丛林中找宜居地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太多，只不过再怎么样总归还是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个娇小柔弱的身影小心翼翼却又十分坚定的把壮硕的男人扛在肩头，脚下并不坚实的土地让她走起来摇摇晃晃，看起来又心酸又滑稽，柯镇折断的手脚随着小姑娘的步伐摇晃着，不一会就肿胀成了青紫色。

暴雨来得快去得快，水汽不知花了多久积聚成那厚重的乌云，又迫不及待的落回到泥土，太阳又被重新放了出来，被雨水浇透的衣服被太阳烤干，又被汗水浸湿，再烤干，甚至析出了白花花的盐渍。

小姑娘的断臂还没完全恢复，现在稍稍受力就钻心的疼，可她又没什么办法，柯镇这么庞大的身躯压在她娇小的肩膀上根本不得平稳，恢复点灵力太过艰难，都得尽可能用在刀刃上，只有这残破的手臂能用来稳定柯镇的位置。

日头西斜，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橙黄色，岑一一起码有一点还是知道的，野外生存夜晚一定要生出火来，好在老天还是没那么残忍，疲惫的小姑娘终究找到了一处很显眼的洞穴。

这个洞穴明显比二人之前住的那个要小，也不像天然生成的模样，岑一一来不及多想，小心翼翼的把柯镇摆好，赶紧出去搜集了些树枝，可暴雨之后哪有什么干柴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