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期把铜灯举在李清雅侧上方，尽可能让烛光照射到她全身。李清雅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但她逼着眼睛，似乎方才那一声是失去神志前的最后一声呼唤。

柳期心中焦急不已。这个位置距离门口目测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她已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电闪雷鸣。不用猜，也知道是华丽在对阵孙道虔。

和齐化进在安置区的一战中，华丽已然受伤不轻，昨日和人贩子勉强缠斗，更是伤上加伤。现在又对上实力强大的孙道虔，情况想必十分危急。

见李清雅呼吸声平稳下来，不再是气若游丝，柳期便把铜灯放在了她身边的地上。正想冲去门外，突觉浑身毛孔都感受到了一种异常的空气涌动。

她悚然回头。

黑暗深处，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急剧跳动。那跳动频率上升得如此之快，一个眨眼间，便从一下一下变成了连绵的鼓点。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出来了。

柳期不由得屏住呼吸。那颗无形巨大的心脏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几个眨眼间便跳动到了巅峰。最后嘭地一声，心脏好似猝然炸开，狂风从背后刮来，身后破碎的木门啪地重重砸在墙上。

柳期忙低头去看脚边的铜灯，灯盏边缘的烛火被狂风拉扯成了一道亮黄的细线，但始终没有熄灭。

她稍稍放下心来，视线再次投向黑暗深处。在那里，爆炸的心脏好似形成了一个黑洞，以磅礴无比的吸力疯狂吸取着外面的空气。然而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异象。

突然间，柳期发觉周遭冰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她试着往里走了几步，张开五指伸在空中，指尖感受到的温度，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个呼吸间便走到了陶离尸体旁。这个奇怪房间内的冰冷温度确实被一扫而空，连陶离的身体也不再冷硬似冰。只不过她面色青白，全无呼吸。

柳期默叹了口气，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另外一具尸体。黑暗中，她看不清尸体的面貌，但从身体轮廓看，应该就是之前和陶离对话的“师姐”。

那个要摄取自己的真阴的女人。

柳期一时没想明白她是如何死的，这会儿也没功夫去琢磨。她面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从四面八方的风向看，那个疯狂吸取空气的黑洞就在那里面。

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的她只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身体，仍旧吹响黑洞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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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担心的没错，面对上孙道虔，华丽几无招架之力。

昨日转运区一役后，破损的皮衣法袍经过短时间温养，勉强修补得七七八八，此时不得不再次召出，不然她实在没胆子硬扛孙道虔的雷电。

雷法是妖修的天然克星，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威，让华丽恍惚回到了当初破境入初关时抵御天劫的时刻。

而且孙道虔那颗黑色雷印显然品阶不低，触发雷阵之后，孙道虔都不用亲自出手，阴云中蕴藏的闪电便能被他的心念随意支使。

华丽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破局方式有三种：重创孙道虔，击毁雷印，等待雷印内积蓄的灵力耗尽。

以她目前的修为，哪怕未曾受创，也难以做到前两件事。她只能选择第三个办法，也是最笨的办法——拖延，消耗雷印灵力。

扛下三道闪电后，身上的皮衣法袍已然若隐若现，若是再吃两记闪电，恐怕就会彻底绷散。华丽没办法，整个人幻化成一个冒烟的黑球，在雷阵中横冲直撞。

孙道虔站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颗拼命窜向阵外的黑球，面上依然挂着那抹冷笑。他心念转动，就在黑球窜到阴云边缘时，那一片突然亮起一大片电光。华丽好似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电网，痛哼一声，转头便向反方向飞去。

想通过飞出阴云覆盖范围逃脱雷阵，哪有这么简单。

孙道虔的目光随着黑球飞行的轨迹转动，数条闪电猝不及防间从阴云之中落下，精准地截住了华丽前后左右的去路。与此同时，一道更为耀眼的闪电在从阴云中探出了头，瞄准被闪电包围的黑球，豁然射去。

嘭！

黑球中心被闪电洞穿，一大蓬黑烟炸开。

孙道虔终于皱了皱眉。他没听到预期之中的惨叫声。

就在那蓬黑烟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雷阵的另一端，一颗黑球现出了身影。黑球靠近阴云边缘，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避免触发无形电网。它摇摇摆摆地飘荡在空中，似乎在于孙道虔遥遥对视。

孙道虔俊朗的面容上恢复了笑容，眉头也舒展开，嗤笑道：“分形术？疲于逃命的情况下还能施展分形术，倒是我小瞧你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雷阵各处又陆续出现了数颗一模一样的黑球，除了高低位置不同，那摇摆的飞行姿势一模一样。

孙道虔的笑容再次隐没下去，目光变得凛然。

术法分阶，低阶分形术由一化三，且很容易辨别真身；中阶分形术虽能突破数量限制，但真身依然只有一个，只要找到并重创真身，其他分身自然烟消云散；高阶分形术则真假难辨，若是人形，各个分身的一颦一笑、言行举止均与真人无异。

孙道虔终于不再只是动动心念，忽然间抬起双手，两道橙色光束从掌心笔直射入阴云。霎时间，阴云内雷声大作，原本忽隐忽现宛若游龙的闪电，蓦然变成狂吼的怒龙。大面积的蓝白光芒在阴云中显现，十数条闪电同时从云中钻出，分别射向各个黑球。

黑球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同一时刻飞窜如兔，各自躲避闪电的攻击。但闪电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不再是笔直来去的直线攻击。在孙道虔的指挥下，明明即将落地的闪电都能重新掉头，攻向另一颗黑球。

场面刹那间变得十分混乱。

来回追击的闪电在雷阵中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电网，而黑球则拼命寻找着电网的缝隙，各自奔逃。一场追击下来，连孙道虔这个控阵之人都觉得眼花缭乱。

他手腕翻转，放下双臂。闪电几个明灭后，散成蓝白的光粉，逆向飘回阴云之中。

一番试探下来，孙道虔的神情又变成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笑着开口道：“还以为你施展出中高阶的分形术，是隐藏了修为。是我忘了，你一个妖修……呵，这是你的本命神通吧？”

颗颗黑球不言不语，分散在他的对面，似乎严阵以待的样子。

孙道虔继续笑道：“一个本体，八个分身，每个分身都算半个本体，说是分形术，倒是低估了你这本命神通了。猫有九命，你是猫妖？若那个说法没错，猫妖但凡被打掉一个分身，修为便会立刻落境。不知同时打掉你八个分身，会不会让你变回连话都不会说的畜生？”

华丽知道孙道虔的用意，方才的密集攻击也好，现在的言语刺激也罢，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反应一举找出本体罢了。

最好的应对方式是保持沉默，但这显然不是华丽的风格。哪怕在苦苦支撑，她依然用满不在意的语气开了口。九个黑球齐声说话，显得中气十足，气势不凡。

“要打就打，那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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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殿五层的方桌上，透明如水晶的虚拟沙盘内，后广场处有一束白光直射在上方的金刚罩上。

原本流光溢彩的金刚罩已然变成全透明的气罩，所有颜色都集中到了被白光射中的地方。那一点位置上，好似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五颜六色巨大鹅卵石，波纹一圈一圈翻开，蔓延到整个气罩。

若是孙元盛看见此番景象，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启动已然蕴积到位的阵法力量。然而正如他所说，八门金刚阵刚布置到位，他还没来得及设置触发阵法的力量界点，也没来得及将阵法沙盘交付道控阵修士手中。

祖庭太大，他带过来的心腹弟子太少，后广场又是远离三殿的偏僻之地。哪怕接连发生异象，不催动术法细察，无人发现那里的异常。

孙元盛略显苍老却极为爽朗的笑声响起在楼梯之上。在黄金的诚心恳求之下，孙元盛不但带他参观了顶层的练功房，甚至还粗略逛了逛其下刚布置完一半的藏宝阁。

黄金走在前方，嘴上仍对方才看到的奇妙精巧的灵器赞叹不已。两人没有再乘坐霞光，而是从八楼边说边笑地拾级而下。待到了五层的楼梯口，走在前面的黄金第一时间瞥向阵法沙盘，立时便察觉出了异样。

黄金顿住脚步，将孙元盛拦在身后，突然收敛了笑容，仰头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仙者，关于我父亲的身体，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请您出手相助。”

孙元盛眸光一闪，微笑道：“贫道早前便说过，只要贫道能力所及，自会竭尽全力救治老总理。小总理尽管开口便是。”

黄金没有如先前一般摆出感激的神情，反而神色晦暗地叹了口气。

孙元盛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开口，问道：“小总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黄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后方，压低声音说道：“事情隐秘，可否回去仙者的练功房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