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雅的照片还给我！！”

徐万州骤然发作，他从一滩血色泥浆里站起身来，大步走向江童的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司机大哥的形象。提到女儿时，徐万州万分想摆脱自己丑陋畸形的怪物样子，他怕吓到女儿……即使这只是女儿的照片……

但他只是枉费心血。

他的眼眶里凸起两颗血红的鱼眼珠子，他的四肢躯干扭曲变形成一条条藤蔓触手，还滴答着浑浊的肉汤。

江童：“还给你可以，你投降吧。”

她也是趁着徐万州第一次异变发狂时，从对方的工服口袋里摸出了照片，就等着时机成熟了反将他一军。

这不是她心机深重，而是能不动手，她还是不想动手的，多累啊。

可徐万州听了这话，身形都开始模糊崩塌破碎： “不行！！投降了我就见不到老婆女儿了！”

他知道投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死亡、离别，再也不能与小雅和阿霞相见……

不行！

绝对不可以！

徐万州彻底被激怒了，他再不能维持人形，四肢倏地生长出十几米的肉糜触手，坦荡荡地在空中舞蹈着。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能见到女儿了……”徐万州再次情绪崩溃，一瞬间，仇恨、愤怒、残暴、哀怨与执念将他裹挟，他瞪着血红的鱼目，似要将江童撕碎剔骨，抽筋扒皮，拆吃入腹。

对！只要把眼前人解决了，就像解决前面的31个大货司机一样……他就能回家了！他就能见到小雅和阿霞了！

江童叹了口气，将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既然如此，那就等我解决你之后，再把照片送给嫂子吧。”

此时，徐万州已经再次异变了。

这一次，他抽干了后院池塘里的所有肉浆，包括其中漂浮着的十几颗头颅。它们如铁屑一样，被磁性极强的徐万州牌吸铁石吸走，扒在徐万州的身上，形成了一颗浑圆的巨大肉球。

那肉球如太阳一样徐徐升到了空中，比悬挂着的月亮还要巨大。

它像一颗无比诡异恶心的烂肉绣球，绣球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地生长出一颗颗的人头，像是挂满了面具的陈列墙壁。

怪奇博物馆的那一种。

徐万州的脑袋在肉球顶端，其他人的头颅则随机分布在肉球表面上，一层诡秘的黑鳞覆盖在一张张面庞上，像是纷纷戴上了防毒面具一样。

江童看着一张张人脸上的鳞片盔甲：“唔？这鳞片不会是用来防我的吧？”

防止她跟先前一样一脚踩碎人脸……

十几张面孔一同对江童尖叫着：“你去死吧！”

“你去死吧！”

“你去死吧！”

下一秒，无数道皮开肉绽的黑色触手刺向江童。那触手上长着一拍拍锋利的獠牙，像电锯锯齿一样，想将江童直接切成两半。

“嘶……徐大哥你好狠的心啊。”江童迅捷躲闪开来，感叹道。

“那我也认真了！”

这话一出口，江童浑身的气质再不是打工社畜的吊儿郎当，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凌厉，她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寒光刺骨，杀伐果决。

江童猛地起跳，朝着空中的肉球飞了过去，她左右横跳，闪避着肉球刺出的尖刀触手。

而后，她借力一扭腰，一拳砸在右侧的其中一颗人脸上。

“哐叽”一声，清脆的头骨碎裂声在镜湖服务区蔓延开来。那张人脸也凹陷呈了盆地弹坑，而后消散在风中。

“啊你——！！”徐万州当即又刺出了上百根触手包围江童。

江童形如鬼魅，她的身形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动作快速而诡异，以非人类扭转得了的角度躲开了触手们。

徐万州以为自己锁定了江童，可江童却轻巧一拧腰，身影一闪，猝不及防地闪现在肉球怪物的左侧。

她“哐叽”一拳下去，一张疏于防备的盔甲人头在她的拳头下……碎裂开来。

“啊啊啊啊杀了你！！”肉球徐万州发飙了，浑身都长出了一根根触手刺刀，活生生变成了一颗海胆，袭向江童。

江童根本不怕。

她快如闪电，借着停在地上的31辆冷藏车快速变换身位，对着空中悬浮着的巨大肉球一顿拳打脚踢。

嘭！

嘭嘭！

嘭嘭嘭！

这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个镜湖服务区。

她拳拳到肉，气势磅礴，捶得那颗巨大的肉球在空中东倒西歪。天空中都是她的残影，她的动作灵活而诡异，一息之间便爆锤了肉球几十下。

肉球朝着江童刺出尖锐的肉刺，尖刺细长而锋利，如跟踪导弹一样追逐着江童。

可它却总是慢了江童一瞬。

嘭！嘭嘭！

嘭嘭嘭！

这一次，镜湖服务区里响起了烟花爆竹炸裂的声音，听这个爆炸频率，像是春节十二响。

终于……庞大的肉球被江童捶得金光乍现，在天空中炸裂开来。

残渣肉泥淅淅沥沥地降了下来，一个穿着工服的男子从二十几米的空中摔落在了地面上。

嘭——

而江童也脚尖点地，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悄悄甩了甩手：“好痛，幸亏我在潮汕小吃店里手打过牛肉丸，不然肯定抗不过来。”

******

水泥地上，徐万州被捶得头晕目晕，他整个人像是被关进了洗衣机里，在漂洗和甩干的操作里反反复复，五脏六腑呈毛玻璃状破裂搅碎，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恍惚了下，他回想起一切的始末。

一个月前，他从第六区的【腾飞海鲜水产批发店】接了个单子，要送到第九区的罐头厂。

距离不算远，但他已经连续疲劳驾驶着一个星期，但想起女儿小雅最近又长高了，得买新的芭蕾舞衣舞鞋了，他咬了咬牙，决定送完这一单，就去给女儿买衣服鞋子。

徐万州刚从大洋运输总部换了工牌，就忙不连跌地踏上了送货之旅，一刻也没敢耽搁。

这一路，他是靠着意志力开过去的。AI驾驶系统一次次提醒着他该休息了，他嫌烦，干脆扯掉了驾驶系统的电线。

又连续开了20个小时后，他进入了第八区。

先是他的视线模糊了，他一头撞在了镜湖服务区的围栏上。

砰——

因为过于疲惫，疼痛感滞后，徐万州被夹在方向盘下连连吐血，肋骨似乎扎进了脏器里，耳边有大黄的“汪汪汪”的焦急嚎叫声，可他却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接下来，油箱“轰隆”一声似乎爆炸了，他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还是在开车。

他脑中一片空白，先前的记忆像是被人用铁勺挖走，一回想他的脑袋就钻心的痛。

徐万州决定不想了，回家见女儿老婆才是正事。他看了看后视镜，唔……自己好像是要去第九区送货来的？

第一个陷入鬼打墙循环的，正是他自己。

执念叫他不愿意放弃，他一遍一遍地向第九区开着，想要冲出镜湖服务区的束缚，到达收货地点。

可……先是他的双手没了，化作了一滩恶臭的泥浆，他握不住方向盘了。

接下来是他的双腿融化了，他踩不到刹车和油门了。

再后来，他的脑袋也没了，他看不见路况，这还怎么送货呢？

可是车还是在走的。

接下来，小金毛也逐渐变得不正常了，它有时发出汪汪汪的狗叫声，有时却发出了喵喵的猫叫声，有时甚至说出了人话。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并不愿意面对。

当徐万州第一百次开过镜湖服务区时，他崩溃了。

不行！不可以！他的老婆孩子还等着他呢。

房租已经拖欠了两个月没交了，再不交，房东就会把他们赶出去了。

他一定得拿着钱回去！

开货车在如今算是个稳定赚钱的行业了，毕竟有驾照的不多。他也是在有了女儿后决定干这一行的，以前总是打零工，给护城河清淤泥，全家省吃俭用后他考到了驾照，踏上了运输之路。

可是，大潮之前开货车就不是件容易事，现在就更难了。

吃饭是最能凑合的了，挂面配榨菜，白米饭拌豆腐乳，他几乎顿顿都吃这些；

工钱说是多，但是如今矿产资源枯竭，油价贵得要命，根本不给大货司机出路；

交警罚款也是常事，每次一罚下来他就两眼一黑，米饭都吃不起了；

路上路况差，修车厂宰起人来也是不眨眼，心狠手辣地掏空大货司机的钱包；

拦路抢劫的，一旦遇上一整年就是白干了。

徐万州成为了个地缚灵，他没放弃，他每日看着女儿小雅的照片给自己鼓劲儿，仍然继续向第九区开着。

直到……有一晚，他遇见了与他车牌号相同的岩E·QS403开了过来。

徐万州想着，只要，只要没人能把这趟车开到第九区就好，他就能回家了。

他第一次起了杀心。

徐万州开始拦截这些车辆，他生怕镜湖服务区的鬼打墙挡不住他们，他装作普通司机的样子，靠近他们，确保这些人走不出去，困死在镜湖服务区里。

一次次绞杀中，他终于遇见了江童。

……

江童走到了摔成一滩烂泥的徐万州身边，这人通体烧得黢黑，只剩下些黑漆漆的骨头架子了，散发着烧焦的刺鼻气味。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徐万州拽下自己脖子上的金子吊坠，递给江童：“麻烦你……请你把这个交给我老婆。我家住在第五区土拨鼠公寓的207室。”

“请告诉她们……我很爱她们。”

这一次，他终于能闭上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来猜猜土拨鼠公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