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闻没去管他们两个人在旁边的针锋相对。他顺手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卷了卷塞在了以袅的手里：“帮我拿着。”

以袅没有接过外套，而是直接拽住了知闻的胳膊。

“放手。”知闻皱眉，他没有回头，而是下意识就想把以袅的手打掉。

“你有办法让我接近向之鸣吗？”以袅手上的动作未松，他紧紧盯着知闻。

“什么意思？”知闻终于看了以袅一眼，不过他此时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向之鸣现在还被悬挂在空中，他已经开始向周围不断散发热能，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一层接着一层在地下室内起伏，俨然已经到了这个狭小空间承受的临界值。

再耗下去，白塔带着整个基地都要被这股冲击毁坏——而这只会是开始。

“可能是目前为止我给你的印象有些偏差。”知闻侧脸看向以袅，他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态，含笑的双眸中投出一道冰冷的目光，“希望你接下来说的不是废话。”

“不会。”以袅镇静地说，“详细的现在没时间解释，你有没有方法让我靠近向之鸣，我需要接触他。”

“疯了？”原本在旁边听热闹的列昂尼德有种被气笑了的感觉，“让你碰着他就得把他放下来，你觉得现在把他放下来，我们会怎么样？”

“知闻。”以袅没有理列昂尼德，将一只手搭在了知闻身上。

知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吗？”

以袅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知闻盯着以袅，以袅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回望着他。

“知道了。”知闻眼神缓下来，泄出一声轻笑。

知闻将手抬了起来，手掌在空中缓缓张开。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就已经绷到极致的铁链震颤得更加厉害，发出剧烈的扭曲和断裂的“咔哒”声。

“你在干什么？”列昂尼德瞪大双眼，他看着知闻就要将那道铁链断开，撒腿就向地下室的门口跑去。

章灼珏从刚才开始便看向那条将要断裂的锁链，她的手放在腰间的枪袋上，下一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袋子中拨/出了那只枪。

“不要开枪！”以袅冲章灼珏喊道，目光灼灼。

被阻止的章灼珏一愣，眼中闪过一分诧异，但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要净化他？”

“知闻！”以袅冲知闻叫道，“快要断了！”

知闻应声将手直直向上一抬，四条捆缚住向之鸣的铁链齐声断裂！组成链子的金属瞬间散成无数碎片，随着向之鸣能量的波动如箭矢一般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如带火的流星以超越时速之势划破长空，在以袅耳边猎猎作响。

一道碎片从以袅脸侧掠过，随后狠狠扎入他身后的墙内。他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看到了指尖淡淡的血痕。以袅看着那道血痕，没有任何反应，他放下手，大步向屋子的中间迈去。

“轰——”

那是肉/体坠落的声音，向之鸣直接从半空摔落在了地上，半趴在地上。膝盖着地，本应该是极大的冲击力，但他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立刻站起了身。

此刻的向之鸣如一只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浑身脏污，眼耳口鼻处已经溢满了猩红的血液，之前掉下的头皮将将长好，如一道盘虬在头顶的裂痕，年轻英俊的面庞已经看不出任何原来的影子，只余下扭曲可怖。

向之鸣突然抬头，发出一声粗哑的嚎叫，那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而随着这一声嚎叫，他四周升起无数风涡，在被他声音震颤的一瞬间，风涡便具化成几道巨大的刀刃，冒着丝丝寒光冷气，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知闻和以袅飞来！

那风刃速度极快，知闻飞身躲开，却还是被削掉了一片衣角。

“躲好！”他一脚将墙边的桌子踢翻踹到了以袅身旁，以袅闪身，将自己隐藏在桌子的底部。

知闻则一跃跳上了侧边的墙壁。几步踏过，风刃在他身后紧随，几乎就是贴着他脚后跟的足印在钢制的墙壁上砍出道道深印——如果切实落到了肉上，大抵是连骨头都要削去一段。

与此同时，知闻伸出一只手，掌心正立，直对着漩涡中心的向之鸣横着劈出一道掌风，随后那只手在空气中转动了一个角度，变成掌心向上。知闻压住手腕，狠狠推了下去。

霎时，急速旋转的风涡与利刃如同被溶解了一般，迅速化成了肉眼可见的几股气流，被死死地压在平地上缓慢蠕动着。

知闻下一步踏在了地面上，他一只手仍维持着将灼浪压在地底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平平扫过去。

一瞬间，地面下沉一寸，连带着还在中间仰天嘶吼的向之鸣似乎突然就被被某只看不见的手遏制住了一般，重新抱头跪了下来，他的仍在地上挣扎扑腾，但动作比原先明显小了一些。

知闻回头看向以袅。他维持着此刻的动作并不轻松，一滴汗沿着他的下颌滴落下来，手臂的肌肉也在隐隐颤抖。

以袅从桌子侧面爬出来，站起身，大步迈向此刻被抑制住的向之鸣，他深吸一口气。

虽然不如同知闻相遇时那般浓烈，但当他靠近暴走时能量波动的向之鸣时，确实能够感受到那股空乏感重新在自己的体内游走。

那感觉并不只是停留一瞬，而是如同从深处探出的一颗幼芽一般——如果说知闻对他来说时飓风般的，那么向之鸣则更倾向于一片树叶划过带来的微风。

那是一条生命，背负着一个人的死亡，即便微弱，却也无法忽视。

以袅对救“死”格外固执，不知为何，他恐惧见证任何死亡。于是他在心里向知闻和其他人默念了一声抱歉，同时向向之鸣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相触的一瞬，以袅感到一阵异样的恶流胡乱窜动着，在感知到他的存在时便一股脑地拥挤了过来，拼命的想要过渡到他的身躯内。以袅一阵头晕犯呕，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用力抓住了向之鸣的手腕。

不同于知闻的蓝光，一道幽幽泛黑的墨绿色暗影从两个人相触的地方缓缓散开，如诡魅的烟晕，曲折地在眼前连成一条鬼画符的线。

突然，平躺在地上的向之鸣抽搐起来。他的嘴长的极大，似乎想要喊叫，但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几个不清不楚的音节。此刻，他的瞳孔向上翻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快要晕厥的状态，皱巴着蜷缩成一个球。

而以袅也终于撑不住了，他猛地撒开向之鸣的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歪头就对着地面吐了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心脏的位置，头痛欲裂。

卸去力量的知闻靠着墙壁滑了下去，章灼珏则快步上前，他们眼神中都包含着几分惊诧。

然而两个人显然明白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向之鸣等会儿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状态，现在简直是抓他去做抽取的最佳时机。

他此刻倒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章灼珏上去一把将他抄了起来：“我带向之鸣去科研院做抽取检查！”

知闻迅速拿过电子屏，给科研院发出了抽取请示。

“B201。”他对章灼珏说。

章灼珏点一下头便带走了向之鸣。

*

“你还好吗？”知闻歪头看着以袅。

“还好。”以袅咽了一口唾液，却品尝到了一丝血液的铁锈味。

知闻轻轻笑了一下。

“发现你还挺不怕死的。”他说道。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以袅道。

“向之鸣没参与实验。”知闻若有所思，“所以他其实也是可以被你净化的。”

以袅循着他的话回想，发现在所有人都和以袅握手的时候，向之鸣正因为被知闻劈了一个手刀而从现场抬走了。

他在心里默认了知闻这句话，并补充了一句：就是净化的过程有点痛苦。

“我还以为我对你也是唯一一个呢。”知闻笑了一下。

以袅觉得这句话很无厘头，于是看向知闻的眼神充斥着不解。

然而，不过几句话间，他渐渐缓了过来，虽然那种头晕脑胀的恶心感仍在，但程度已经在可接受范围内，只是心脏刚刚快要爆炸的感觉还在胸腔内残留着，就像被掏出来拿火焗过一般炙热。

“其实我也没搞懂为什么会听你的话。”知闻瞥了以袅一眼，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可能是疯了。”

以袅抬眼看向知闻——比起自己来，知闻的状态似乎更不好。

知闻双腿修长笔直，一条屈膝着踩在平地，一条伸直摊在地上，衬得那一片空间狭□□仄起来。

此刻安静的地下室内，他微弱的喘息声起伏。知闻将一条手臂放在弯起来的那条腿上，把脑袋抵了上去，轻轻埋起来。

以袅走过去，站在知闻面前。他垂眸看着知闻的后脑勺。

他今天没有扎头发，半长的微卷发经过剧烈的跑动凌乱地散在脑后，因为汗水，几缕发丝黏在知闻的脖子上，有一种隐秘的性感。

“还好吗？”以袅问道。

“没死。”知闻抬头，向他扬起一个虚弱却狡黠的笑脸。

以袅看向他的眼神缓了缓，然后伸出一只手。

“站得起来吗？”

知闻将手放上去：“刚刚不行，现在没准可以。”

以袅用力，他通过手掌也感受到知闻在将重心慢慢转移到另一边。

然而他们都忘了，知闻情况不好，而以袅的状态也只是比知闻好那么一些而已。

于是“砰”的一声，原本屁股已经半抬起来的知闻又重新坐了回去——怀里还压了一个以袅。

以袅是直接摔着跪了下去，但身下有一个肉垫做缓冲，没有实质性摔到哪个地方，反而是知闻被以袅压得不轻。

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重量还是不小的。

知闻被压得有些呲牙咧嘴，感觉即刻就要原地飞升：“投怀送抱也不用这么急……”

以袅闷头砸在知闻的胸膛上，一时也有些郁闷，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头：“你还好吗……”

以袅的话戛然而止，尾音蓦然哽在喉口。

这个姿势，他趴在知闻的身上，而知闻的腿弯将他禁锢在身侧，两人四肢交错，任谁从外边看过来都会觉得是一个亲密的拥抱。

他们在喘息之间的距离下对视，彼此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与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刚刚相握的两只手现在已然紧紧扣在一起，手心还在缓慢得进行不自觉的净化，因为隔着手套，蓝光并不强烈，微弱地从指缝间泄出来，氤氲出暧昧的氛围。

“隔着手套也可以吗？”他第一反应便是这句话，却不知为何没能说出来。

以袅直视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注视着他。

最后是知闻先移开了视线。他抬头，侧开一个微小的弧度，发丝从旁边滑落，露出一点熏红的耳尖，声音有些许的不自然。

“抱歉。”

以袅挑眉：“我不记得你做过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他听到知闻轻轻叹了口气。

“废话那句。”知闻重新看向以袅。

他说道：“我不对，我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宝宝（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