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肆青一拍脑袋，委屈道：“哎呀，我……我都吓懵了。”

“……”两人沉默。

宋肆青说完就朝讲台的黑色灯条看去，回应那种强烈的被盯梢感。她在装怂和保住沈行一之间选择了后者，接下来纸条很可能不会出现在她这儿。

让真的胆小者获得纸条，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沈行一感激地看着她，同时也升起愁容，只能委托江衍帮忙询问纸条的事。

校长和电路维修工兵分两路，一个四处巡逻，一个依次经过班级检修电闸。

维修工停留过的班级有些来电响铃，学生们蜂拥而出，在楼道中引发密密麻麻的踏步声令人羡慕。

然而有些班级却死寂一片，仍然处在一片黑暗中。新媒体c班的隔壁是传媒a班，在维修工离开后并没有下课。

后门有人扣响，是维修工来了。男人瘦瘦长长略微佝偻，和校长圆胖的体格形成反差，身穿雾霾蓝的工装，两肩有着亮橙条带，同色的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

江衍点头示意：“请进，麻烦了。”

“谢谢。”维修工弯弯腰反而道谢，郑重回应了江衍的许可，来到门后角落里。他打开透明电闸盖，胸前探照灯亮起，认真研究起来。

维修工语气朴实，行为正常，没有辅导员与校长浓浓的诡异感。灯光让教室里不再黑暗，他的到来让学生们感到安全。

可是沈行一的眉头紧紧皱成川字，他在思考那些没能成功下课的班级是为什么。

“请大家查看抽屉内是否有新的纸条出现。”江衍继续替沈行一传话。

然而没有人回应。

“咯噔，咯噔。”讲台桌面被打开，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

辅导员的四肢如同竹节虫扭成诡异的角度，直到笔直站在黑板前。辅导员的眼睛红得看不到眼白，嘴唇暗红一片，头发比以前更乱了。

尽管知道它一直在班级内，但当它从讲台里爬出来，宋肆青还是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好抽象，再看看。

维修工转过身看到辅导员，似乎也被吓得低下头，踌躇一会儿后来到名叫朱研的男声身边。

“同学，我……我干一天活了，能给我喝口水吗？”

朱研看清鸭舌帽下的面孔，是个活人。维修工皮肤很白，但还带着血色，脸上布满皱纹，有着工人特有的沧桑，张嘴说话时法令纹内还有一圈纹。

朱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对突如其来的变动不知所措。他在身边同伴的示意下，拿起桌上的水瓶递给维修工。

维修工面露喜色连连道谢，将水一饮而尽，他擦擦嘴角和瓶口，双手递还回去，回到电闸前继续工作。

朱研回过头，发现辅导员正紧紧盯着自己，急忙微笑回视。

沈行一的前例证明，"被老师注视时请立即礼貌微笑回应，露出完整面部给老师留下良好印象"这条规则是相对宽泛的，只要在跳楼前成功与老师对视就不会死。

可是朱研还是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迈步。

朱研还不想死，惊恐之余求救地看向宋肆青一行人，希望他们能在最后关头救下他。

可是宋肆青和沈行一完全没有头绪，他们感应到朱研的眼神，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睁睁看他从窗户翻了出去。

沈行一失神了一瞬，很快又将思绪投入到寻找破局的线索当中。

宋肆青也尽可能回想着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记不记得停电前有人跳楼？”

“记得，那时候我们班级还没有纸条出现。每个班级同时停电，同时出现校长和维修工，所遇到的规则应该也是一样的。那个时间点很难死人……除非是一些爱惹是生非的刺头。怎么了？”

“那个时间点的死因有四种。想逃课没有提交检讨，发出声音没有遮脸，被注视没有回应，没有听老师的话……”宋肆青漫无目的地联想。

新媒体c班也有个学生发出声音，但刚好没有在遮脸时间内被辅导员注视，因此幸运逃过一劫。

注视是随机的，因此其他班开局可能就因为这个，有人倒霉死去。

但是宋肆青的注意力聚集在了她随口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上。

在课堂上必须要听老师的话，这是对玩手机规则的补充，因此作为独立一条时容易被忽略。所有补充规则围绕基础规则展开，比如这一条。

停电期间不说话，校长不爱玩手机的学生，很可能都是“老师”的要求。

“老师，也就是辅导员，在课堂中有绝对话语权……”沈行一语气变得严肃，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规则，“朱研的死应该同时和辅导员、维修工有关。”

“比如辅导员不允许学生给维修工送水……”

一阵巨响打断了两人窃窃私语，两人抬头发现教室里有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

郑新杰正挤在一堆课桌里，去抓想要逃跑的卫子晴，推搡桌子时发出沉闷的巨响。卫子晴没几步被他抓住，手心掉出一张白纸。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声音却小得没人听见。

卫子晴其中一句的口型格外好认：“这是为了大家！”

郑新杰指着她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直到脚往窗户挪了一步，才后怕地意识到自己发出响声，于是抽出桌子上的《学生手册》挡住脸。

辅导员表情僵硬，眼珠子在眼眶内转动起来。这一次精准地对准了郑新杰。

郑新杰的脚步没有停止，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直到黑暗中伸出一条腿，狠狠踹在郑新杰腰间，将他踹飞到教室外的走廊里。宋肆青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棠冀。

棠冀已经捡起地上的纸条看过，并将网上临时复制粘贴的检讨送到辅导员面前。校长的脚步声在走廊另一头想起，而她的手机屏幕莹莹发光。

棠冀扫了眼安然无恙的郑继杰，无声地动了动唇：“逃课愉快。”

一学期不得违纪超过三次，那么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可以靠违纪离开教室逃生。郑新杰身体失控的情况下无法逃课，也想不到这点，所以棠冀使用物理手段帮了他。

这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宋肆青眼底闪过疑惑。这个暴力脚法可以让所有人实现续命，但棠冀只帮助了郑新杰。

两人认识？

郑新杰劫后余生，踉跄地站起来，茫然地想了会儿才过来怎么一回事，一溜烟消失在教室里。

棠冀将纸条递到江衍手里，开始回应辅导员的盯视。

辅导员脸上诡异又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了，转而变得僵硬，带上一丝怒气。许久，它也不能奈何棠冀，才悻悻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卫子晴。

卫子晴有些忐忑，却见辅导员看向她的目光多了点真心的愉悦。

辅导员似乎更加喜欢她，喜欢她藏纸条的行为。

江衍念出了纸条上的内容：“辅导员十分歧视工人，希望她的学生们也一样。”

这和宋肆青、沈行一的猜测大差不差，在用一条人命做实验的前提下，猜到规则并不难。但总不能每次都白白牺牲一条性命。

宋肆青不解地看向卫子晴的背影：“为什么藏纸条？”

沈行一却十分果断：“为了来电。”

正如卫子晴所说，她还真是“为了大家”。维修工经过的班级没有全部来电，而能否修好电闸显然取决于维修工。

卫子晴不傻，她想到了如果让维修工不开心，电闸就有可能修不好。

只有牺牲掉一个学生，来违背辅导员的要求、满足维修工的要求，才能让班级通电响铃，迎来下课。

所以她选择藏住纸条，让被挑中、不知情的朱研送死。

“这是为了大家！”

所有人陷入沉默，朱研不死的话，他们就没法活。想到这里，甚至有人看向走廊，朝郑新杰逃走的方向露出厌恶。

沈行一木着脸欲言又止，他注意到同学情绪的变化，独自起身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杯放到辅导员身后，宋肆青紧随其后。

维修工还没修好电路，发出“咳咳”的咳嗽声，似乎感到嗓子不舒服。

其他学生反应过来纷纷效仿沈行一，将水杯摞到辅导员身后，忐忑地看向又一次转身的维修工。

卫子晴愣了一会儿，显然没想到维修工还会转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加入放水的队伍中。

谁也不想被维修工盯上。这下他们都没水了。

维修工看到放在辅导员身后的水，果然格外失落，又没有去讲台上要水，似乎也在忌惮着辅导员。

他看了学生一圈，朝宋肆青走去。

旁边江衍玩笑着开口：“运气真好。”

宋肆青回头探究地看向江衍。她有个念头在心里压了很久，现在终于确定了。

这个江衍有点奇怪，不是她白天遇见的那个，但这不是重点。

转眼间维修工已经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语气一贯地温和讨好：“同学，你能给我指个卫生间的路吗？我不舒服，去咳俩嗓子。”

宋肆青沉默住了。

辅导员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精准无误地盯向了宋肆青。她有所察觉，回头看去。

辅导员露出诡异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始看正前方。它在关注她的反应，期待她的违规。此外，无数学生也死死盯住了宋肆青，期待她做出牺牲。

宋肆青还不想死，或者说她还不想丢掉“宋肆青”这个身份。

她没有做出回应。

维修工和善的笑容逐渐消失，焦急又哀求地说了一遍：“小同学，你帮帮忙吧，我对你们大学里的路不清楚。”

他边说边彻底变了脸，偌大的眼球不断缩小，眼窝黑洞洞一片，嘴周皮肉开始腐烂，剩下圈状的锋利牙齿。

“小同学……”他胸腔里发出雌雄难辨的鬼声。

辅导员舔了舔嘴唇，有点不耐烦了：“你要答应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