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一靠坐在白瓷墙边，明皙通透的颈间挂着汗珠。他扬起头望着窗外，将注意力从伤口上移开，下颚线绷出一条弧度。左臂的伤口已经用破布条简单包扎。

白色短袖衬衫被鲜血染红，眼镜碎落在身侧。摘掉眼镜的他眸子更加吸睛，高挺的鼻梁也不再有遮掩，眉宇间有几分陌生的隽秀。

沈行一望见来人模糊的身影，将眼睛眯起来：“你是？”

宋肆青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杨伟先认出她：“哟，昨晚被维修工拉走的那个。”

沈行一脑海中浮现出昨晚那个大眼睛的可爱女生，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独自走散后，担惊受怕的表情，语气稍微放轻柔了点：“你和室友走散了吗？”

“嗯。”宋肆青点点头，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红衣女鬼的身影，想到这样的情况和班群内描述的不符合，按理说没有女鬼的空间是不会有新人进入的。

“这个空间的女鬼在哪儿呀？”

他与杨伟对视片刻，达成共识后疲惫地站起身：“别害怕，跟我们过来吧。”

她跟着他们行走在漫长走廊中，这是个两端没有尽头的直线型空间。

“这是弄哪出，你和女鬼搞□□了？”杨伟瞧见她身上大片水渍，惊讶地嘟囔道，“脖子那儿又怎么了？”

宋肆青脖子上贴着快脖子大的胶布，是她进入厕所隔间后弄的，用来遮挡她已经愈合的伤口。

“老杨。”沈行一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无奈，轻声责备着他的无礼。

不过杨伟并不在意：“哎哟，我这不缓和下气氛吗？”

宋肆青腼腆地笑了笑，言简意赅说出事情的经过：“这是刚才被鬼挠伤的。后来卫子晴及时把鬼杀死，我溅了一身血，顺便洗了衣服。”

杨伟拿捏住话中关键，惊讶地瞪大眼睛，生出几分敬佩：“卫子晴？她这么牛逼，还是个没经历过怪谈的人。沈行一，你这班长当得险呐。”

“咳咳，宋肆青，你的伤口还好吗？”沈行一尴尬地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说话间，宋肆青被领到了一间编号为15的教室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她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红衣女鬼被无数根凳子腿上卸下来的钢棍固定在黑板上，一把匕首穿透胸膛，但并未扎到心脏。并不新鲜的黑血流淌满地，它尚未死去，但没有挣扎的力气。

它发现了来人，低声吟唱着难以听清楚的戏腔，吸引人过去。

“刚才老沈下手得晚，差点被这玩意弄死。”杨伟解释道，“干脆就留着它一条命，方便老沈在这儿休息，也让其他随机进来的人也喘口气。”

这个空间在两人打造下成为了安全的中转站，宋肆青正好撞了大运，来到这里。

这可不行，她得去和刘思佳她们汇合。宋肆青张了张嘴，沈行一先开口挽留她：“既然来了，就跟我一道养伤吧，外面危险。”

这样胆子小的女孩，应该也不敢再离开这个空间，于是他主动给了台阶。

“啊，那就谢谢你们。”宋肆青一愣，只好答应下来。

他们根据群里的消息得知，空间的数量已经缩减到19个，然而减少的速度越来越慢。王强、陆盛一行猎鬼人收获几次战绩后，都被困在了某些空间里无法出去。

还想要杀鬼，胆小的学生便必须自力更生，参与到猎鬼行动中去。显然他们行动缓慢，很久才有红衣女鬼被杀死的消息出现。

“现在是下午四点，距离正常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沈行一再次吃力地坐到地上，疼得闷哼了声，“目前尚不清楚一个小时后，这28个空间还存在会导致什么后果。”

“咱往好了想，指不定也没什么要紧的。你们慢慢聊哈，我再看看能不能离开这儿。”杨伟嘴上说着不着急，还是很想赶紧离开这个空间，参与到猎鬼行动中去。

他找了扇门进入，半分钟后颓丧地走了出来。

“还是不行吗？”宋肆青问。

他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匕首耍起剑花。

班里杀过鬼的人不是被困在空间里，就是受了伤不便行动。半个小时过去，女鬼数量也只从19个减少到17个。

又死了两名学生，一名是王山，另一个叫许芳的学生被发现时已经独自死在某个空间中。

棠冀杀完第二只鬼后，背上受了点伤，正躲在无鬼的走廊里休息。

刘思佳则靠陆盛一行人清理完空间后，选择停在空间里等待所有女鬼消失再离开。

【卫子晴：大家千万不要害怕，只要一次成功杀死它，就不会受伤。】

【卫子晴：我刚才成功杀死一只女鬼，掌握到了窍门，现在分享给你们。】

卫子晴将独自杀鬼的经过说了出来，隐去宋肆青的存在，得到了众多反响。

杨伟自然以为宋肆青没有参与其中，是被顺道救下的那个。他对着沈行一一阵摇头：“瞧瞧人家小姑娘家，老沈你真是传说中的手残党，唉……”

“你懂什么，这是s属性大爆发，smart！”宋肆青吐了吐舌头，小小一团缩在沈行一身边。虽说胆小又没战斗力，至少还挺乐观。

沈行一眯起眼睛，流露出些许笑意。

卫子晴慷慨激昂的发言还是鼓舞了不少人。二十分钟后，女鬼数量减少到14个，是原先的一半。

教室内被钉在黑板上的女鬼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将宋肆青的目光吸引去。

“是谁在唱歌？”

“它在吸引猎物，别过去。别看她没手了，她还有牙，会咬人，可怕得很。”沈行一解释道。

那歌声渺渺如诉，熟悉极了，是吴侬软语般的戏声。

“黑发不知勤学早……”

宋肆青哪根神经被触动到，想到那只厕所角落里的广播器。她来到门口张望一番，并没有看到同样的机器。

“这儿有没有厕所？”

“喏，第30号教室边上。”杨伟给她指路。

宋肆青小跑着来到有些阴森的厕所门口，果然在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广播器。那东西陈旧铺满灰尘，连接的线路和钉子都松动。

她翻出笔记本，掷了五六次，成功把它砸下来。

杨伟见她急切的模样，发现不对劲并跟上来：“你有啥子发现？”

“对，我刚才空间里的女鬼，和它在唱同一首。”宋肆青拆开广播里，发现里面有个装了发条的音盒，转动发条就能发声。

她转动几圈后，音盒内果然发出滋啦滋啦的电磁声，一道幽怨的女声从中飘出。

“三更未消读书意，伴君勤学拂青灯。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夜恨与妾伍。

君怨勤学方已晚，年少为妾争缠头。

今学经纶不忘法……”

录音盒发声装置年久生锈，导致戏曲声断断续续，偶尔会跳到开头重新唱。两人只能慢慢等待。

戏腔卡在“章”字上，头顶一阵剧烈“轰隆”声盖过了女子的戏声，脚下的地板摇晃震动，好似下一刻便会倾塌。耳边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沈行一！”杨伟猛然回头，想到远处有个不便行动的伤员，拔腿赶过去。

宋肆青也迅速反应，揣起录音盒与笔记本跟在他身后。无数黑板上方悬挂的圆钟，分针秒针于同一时刻划过“12”。

“咔哒。”

两人回到15号教室门口，刚把沈行一扶起来，脚下倏然踏空。他们来不及惊呼，齐齐向下坠落。

四周尘土飞扬，短暂屏蔽了他们的视线。明明坠落很久，着地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

宋肆青从地上爬起来，身边是被她砸坏的桌椅。她在不远处找到笔记本收回背包，而录音盒已经摔成碎片，散落在各个角落。

“沈行一？杨伟？”她爬起身，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走出门，左右皆是一眼能忘到尽头的长廊。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前后不一样的教学楼，甚至能推测出她在第三栋楼的二楼。

厚重霭蓝的天空之下，斜插进夕阳余晖。

她看了看手机消息，还有14只女鬼没有被消灭，并且包含郑新杰在内6名留在新媒体c班的学生已经很久没有发言。

她点开寝室群聊天框。

【宋肆青：我在三栋二楼，你们在哪儿？】

【棠冀：四栋五楼。】

【刘思佳：我在一栋三楼，呜呜呜离你们好远。】

一栋也是离寝室楼最近的地方，三人正好约在那里汇合。宋肆青通过架空走廊先向一栋二楼赶去。

二栋二楼。

卫子晴嫌弃地拍掉一身灰，走出教室，正看见沈行一从隔壁出来。

“你伤的好像挺严重？”卫子晴看到他衣服上的血渍，担忧地靠近。

“没事，不影响行动。”沈行一辨认出熟悉的声音，抿起发白的嘴唇，观察着周遭环境，“似乎……下课了。”

“好像是。你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务室吧。”卫子晴上前扶着他。

“谢谢。”沈行一忆起什么，由衷敬佩道，“对了，你很厉害，的确有当班长的资本。”

话音刚落，空教室里传出拖沓的声音，就像潮湿的拖把反复落在地上。两人一愣，都被那阵动静吸引去注意力。

一条人身粗的触须从门框里钻出，沿着墙壁漫无目的地摸索。那东西很高，就像要钻狗洞一样，用苍白骨瘦如柴的手握住门顶框。

红衣女鬼探出个上半身，朝他们咧开个诡谲的笑脸。

空气仿佛凝滞。

“跑……”沈行一想说，一只手已经抵在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