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赶到隔离区时,救护车已经开走了,人群还是骚动不止,蒋昊铭举着大喇叭说:“大家稍安勿躁,你们被隔离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这些高级营养液都是秦秘书给大家捐的。”
“少糊弄我们!你们这爆发了异种,快点放我们出去!”
“城门口还有栖海兽,外面不是更危险吗?”
“我们要自由!”
宋笙深深一叹,穿过人墙拽了下蒋昊铭的衣角,接过大喇叭说:
“实不相瞒,城门口的栖海兽已经进入了攻击模式,外出的所有人现在都生死未卜。至于基地爆发的异种,我们都第一时间扑灭了。不出意外,天亮就可以解除戒严。你们补充一些营养液,回到大巴车上安心休息就是。”
“又是你这个女人,你们新约基地是婊子主事吗?”几个男人哄笑一团,蒋昊铭正要冲上去,宋笙抬手拦住了他。
“没关系,我们现在人手不足,但天亮之后,对你们的评估自然会继续的。”宋笙不卑不亢的一席话,令几个男人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个却继续叫嚣:“祁长官没准早死外边了,这就是报应!”
又是一团哄笑,宋笙大脑嗡得一声。
“……你说什么?”
蒋昊铭再也压不住一腔怒火,却听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
“抱歉,我们来晚了。”
特遣队一行人踏着坚毅步伐走来,为首的李文梁将宋笙护在了身后。宋笙连忙眨去眼角的雾气,投去一抹寻觅的目光,人都齐——
可唯独少了他。
他没回来……
他没能回来……
宋笙转身轻轻地走了,一言未发。蒋昊铭追了上来,犹豫片刻,拽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出城吗?”跟着救护车赶来的路上,蒋昊铭碰到了秦莉。
“蒋部长,我正好有事找你!”
“先上车说吧。”
救护车上,秦莉从口袋中取出文件,蒋昊铭接过一看,目光失了片刻的焦,愣了许久才问:“所以,您是想问,关于芯片的事吗?”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所以想问问你。”
蒋昊铭取出一瓶温热的营养液递给了秦莉,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一口。
“我之前倒是问过祁长官,老实说,我当时也是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才问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回答我。他的解释是,通过数据评估我们身体的健康状况,毕竟我们都加入了管理层,这个芯片就类似一种防御警报系统,如果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可以比体检更早知道,也更早预防。”
“原来是这样……”
蒋昊铭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话锋一转:“虽然我对祁长官了解并不多,就像外界传言一样,感觉这人就像一尊雕塑,又像一颗黑曜石,外表看着冰冷坚硬——”
蒋昊铭仰头喝光了营养液,推了一下眼镜才继续说:
“但实际上,内心滚烫。虽说芯片的报告不太可能出错,但我还是认为,就这样宣判祁长官的死亡,有点草率。”
“嗯,你说得没错。如果今天晚上你碰到了笙笙,一定多帮我留意一下她,我还是有点担心她。”蒋昊铭点了点头,“我会留心的,放心吧。”
蒋昊铭实在看不出来,宋笙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太过冷静,算吗?
“他们既然都回来了……就证明,我也不用再跑这一趟了。我去看看,哪里还需要帮忙。”
“我跟你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武装人员急匆匆迎了上来,“禁闭室那边……他们那个市长好像疯了,嚷嚷着要见祁长官,我也找不到郁队人,怎么办呢?”
“我去看看。”
宋笙拉开了车门,蒋昊铭抢先一步上了车。
“我送你。”
“我脱一下防护服。”
防护服过了水,实在是太沉,宋笙坐在后备箱脱了,只留了烟灰色的长靴没有脱,里面的裙子也湿了大片。好在那个男人的外套还在,她穿好并系上两颗扣子,最后散开了头发好让头发尽快干透。
“你认路吗?”
“那地方就在指挥部。”
宋笙下意识将手放进口袋里,一怔,取出一支药和一卷纱布。
他的口袋,真是百宝箱。
她轻笑着,褪下了右手上黏糊糊的纱布。被剑柄磨得,伤口早就血肉模糊了,蒋昊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不先去趟医院?”
“不用了。”
宋笙熟练地处理好了伤口。
她根本感觉不到疼。
一路沉默,蒋昊铭将她送到了指挥部,才说:“你随便找个人给你带路就行了。”他想,这种时候还是留给她独处的空间比较好,她大概也不会想听他废话。
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太过苍白。
谁知临下车前,宋笙主动问:
“芯片……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之前百日计划,我们参加的人体内都植入了芯片。我身上也有,没什么感觉。”末了,蒋昊铭补充道:“也不会疼的。”
“我知道了。”
宋笙正要下车,蒋昊铭又递上一瓶温热的营养液,“蜜瓜味的。”一并递上来的,还有那份文件。
“谢了。”
宋笙喝了营养液,一再沉下思绪,想象自己坠入冰窟,这才来到禁闭室。守卫将她领到11号门前,禾木衍撕心裂肺的吼声穿透铁门,更显得可怖。
滴——
门内的陈设相当简单。
单人床,椅子,马桶。
玻璃隔断的这边,也有一把椅子,宋笙坐了上去,取过听筒笑道:“看来玻璃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大半夜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为什么是你!他人呢!”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环境比我想得强太多了,我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小黑屋。一想到你是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有吃有喝地伺候着,真觉得便宜了你。”
“少废话!宋千仰,人呢!”
禾木衍愤愤凿了下玻璃,留下一团雾气。宋笙透过雾气望着他俊朗也扭曲的面孔,淡淡地说:“他不会来见你的,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见你了。”
“……什么意思?”
宋笙取出文件,啪得一声拍了上去。
“看清楚了吗?”
“这,这不可能!”禾木衍不敢置信,两行热泪仓皇滚落。
“他死了,你很心痛,是吗?我倒想问问你,当初你又是怎么忍心对唐舒晨下手的,她的亲人,会有多难过?就像你现在一样?”
禾木衍深深低下了头,等他抬起那张扭曲的面孔,宋笙才看到他竟然在笑,热泪却又不断划过咧开的嘴角,“你们一定合起伙来耍我!这文件,肯定是伪造的!就这么敷衍的一句话!我才不会上当呢!”
“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不然,你怎么可能一点不难过?你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还不是拜你所赐?”
宋笙隐隐红了眼眶,泛红的眼角更衬得肤色雪白,肤如凝脂。额角的发丝,还有些凌乱与潮湿。整个人有种既颓废又张狂的美。
禾木衍也不禁失了神。
“唐舒晨的死,当年带给我太深的打击,我早就麻木了。我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就这么音讯全无。”
她的唇角颤抖了起来,热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
又仿佛,在眼底沸腾的怒意里瞬间蒸发。
“我们都知道就是你杀了她,却没办法将你绳之以法。你忘了吗,她父亲就是一名刑警,一个刑警,明知自己的女儿被杀害,明知凶手就是你!却无能为力,究竟会有多绝望!你终于体会到了吗?”
禾木衍根本听不进去。
她身上披着的外套,是他的。
该、死、的。
砰——
他将额头狠狠磕了上来。他想,大概就是她皮肤太过白皙,身上留下的痕迹才会那样刺、眼!
就像现在一样!
“宋笙烟,要问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就是末日之前,咱们没能完婚!不然这辈子,宋千仰就再也摆脱不掉我了。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可以是我留下的,他又会不会心痛呢?如果他再虔诚一点,再卑微一点……我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咱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生活,咱们明明可以很幸福的!”
“……你说什么?”
有蜂鸣声在耳畔作响,宋笙拼命集中注意力,才听清了他接下来的话:“就好像你现在,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有他的气息……我抱着你,就好像在抱着他,他也抱着我一样……把他外套给我脱了。”
说这些话时,他神情甚至有几分无辜。
他的眼睛,甚至像鹿。
“脱了,给我……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念想了!”
宋笙咬紧唇角,再也止不住眼泪。
“没错,生命就是如此脆弱。我们对抗灾难,对抗末日,还要不停地对抗像你这样的恶人!”宋笙撕碎了手中的文件,将碎片扬手洒落。
“我跟宋千仰,我们的心,早就像这张废纸一样,被撕成了一片一片!他死了,你有什么资格心痛,你为他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侮辱!都是讽刺!”
砰——
宋笙摔门而去,冷冷道:“他再嚎,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不,别浪费了,用胶带——”话没说完,宋笙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来人!快送她去医院!”
其中一个守卫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拐角处冲出一张西装革履的身影,弯身抱起她,几乎是飞奔着冲出了指挥部的大楼,像一阵疾风。
“……谁,你看清了吗?”
“好像是蒋部长?”
“……吓我这一跳。”
医院明明就在指挥部的旁边,蒋昊铭却恍觉这一路那么遥远。
秦秘书明明嘱咐过他了。
他明明也答应了要多留心的。
“苏医师——苏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