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陆予析却将唐舒暮拽到一旁，弯下身子压低音量说：
“杀了他，也许可以得到他的能力或装备，就这么放过他吗？”
唐舒暮陷入沉思，最终摇了摇头：
“边原在这里称王三年，就像你说的早有人看他不爽想造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杀他，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能杀得了他，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
“也对。”
“我担心他有什么隐藏能力或者被动能力，还不如就把他扔在这，一时半会儿他是缓不过来的。马上副本就要刷新了，咱们最好去找烟烟会合，再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唐舒暮的稳重与镇定，让她身后一个踌躇半天不敢上前的年轻女子，终于鼓足勇气拍了拍她的肩头。
一张稚嫩苍白的面孔，挂着腼腆的笑容。
“我想跟你走。”
“我们走。”
唐舒暮正要上前牵起她的手，才看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她在角落找到了一个格外简陋的洗手台，刚拧开水龙头，一阵机关枪声作势要掀翻屋顶，顿时尖叫四起！
陆予析手疾眼快，一把将唐舒暮拽倒，一颗子弹从她头顶呼啸而过。
“哗啦——”
洗手台前的镜子碎了一池。
唐舒暮惊魂未定，看到脚边方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年轻女子已身中数枪倒地身亡，一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晦暗的天花板，垂落的指尖尚在颤抖。
唐舒暮匍匐过去，一把牵起了她的手，一股灭顶的愤怒与悲痛顷刻间将她吞没。
不远处，另有几名年轻女子倒地，转眼只剩五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扛起枪，一头烟灰色齐肩短发，身穿工装套装，脚踩系带长靴，戴着一副琥珀色的墨镜，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扫过眼前的狼藉，有意压低声线道：
“是谁，让会长变成这样？”
唐舒暮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种种复杂的情绪此刻全部化作惊愕。
“你……你是银月弯刀？”
“是你吗？”
女子愤怒的目光定格在唐舒暮的身上，唐舒暮恍惚起身，陆予析一把又将她拽了回来，“她要真是银月弯刀，咱们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你过来。”
女子朝唐舒暮勾了勾手指，唐舒暮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挣开了陆予析的手，缓缓走上前去。
与此同时，仓库门外。
宋袖抒与热可乐趴在敞开的大门两边，一同朝里张望，宋袖抒露出一抹疑惑的目光，指了指那张熟悉的身影，热可乐用手指在太阳穴画了一个圈，似是叹了口气。
然后，宋袖抒从她的嘴型判断，她应该是爆了一句粗口。
艹。
热可乐体格高大健壮，留有一头齐耳短发，穿着吊带牛仔裤，配上她此刻的神情有种反差萌，宋袖抒却笑不出来。
事态的发展怎么如此迷离？
仓库内，只见唐舒暮走到女子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痛哭：“呜呜呜……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求姐姐饶命。”
就在陆予析瞠目结舌时，门外一抹飘扬的荧光绿色的发丝映入眼帘。
差点忘了。
她以前是三十八线小群演。
这都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好给门外的人偷袭的机会。
宋袖抒与热可乐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她的指示下，两人弯着身子冲进门去。
“砰”得一声闷响，热可乐用枪柄敲晕了女子，女子倒地后，烟灰色假发散落一旁，露出里面一头酒红色的羊毛卷。
热可乐一脸嫌恶地将假发踢到一旁，义愤填膺：
“真是侮辱了阿银！”
唐舒暮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宋袖抒：“小——小绿！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这位是可乐，可乐，这人到底谁？”宋袖抒指着地上晕倒的女子问。
“会长的娇妻啊。”
陆予析：“啊？不是银月弯刀？”
“你觉得可能吗？众所周知，银月弯刀是会长的宿敌，这人——娇妻之首，平时就爱玩cosplay这一套，最喜欢cos的就是阿银，你们说，阿银要是知道她成了情趣游戏中的一环，会作何感想？”
宋袖抒：“……”
“早知道刚才我也去趟医疗室拿点药，真是想吐。”热可乐捂着胸口，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那，这人怎么处理？”陆予析问，热可乐拿下巴点了一下不远处，“跟会长绑一块吧，我看她求之不得。”
“不杀吗？”陆予析又问。
“我赞成杀——”
唐舒暮不假思索举起手来，神情满是悲痛，“跟她们是说不清楚道理的，她们的脑子宛如喂了丧尸，不杀，搞不好还会死更多人。这些人，都是她害死的。”
“投票吧。”
说完，热可乐与宋袖抒几乎是同一时间举起了手。
毫无悬念，最终全票通过。
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冲上前来，一把夺过热可乐手里的枪，二话不说将脚边的人爆了头，“我只嫌杀一次不够过瘾！我当初就是被她骗了，才沦落至此。你问问，我们哪一个人不是被她骗来的！”
女子泪如泉涌，“可怜了小田，她才十九岁，眼见着就要重获自由了，又被这贱人给杀死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蜂鸣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播报：
“游戏已刷新，三百只丧尸十分钟后将抵达，请各位玩家抓紧时间集结。记住，珍惜时间，更要珍惜生命。”
一行人正要走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冲进来扑通跪倒在了昏迷的边原面前。
“会长大人——”这哭声如丧考妣。
热可乐身处崩溃边缘：“又来一个，我真的受够了。”
正要扛枪走上前去，宋袖抒拦住了她，“等等，她手里并没有武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她。”宋袖抒将哭哭啼啼的女子扶了起来，问道：“你是NPC吗？”
热可乐扶额：“NPC表示，您多冒昧啊！”
女子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说，“我叫瑶瑶，跟会长是真心相爱的，他给了我足够的爱和温暖，让我在这个地狱一样的环境里吃穿不愁，把我当大小姐一样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呜呜呜会长……”
这下换作宋袖抒受到了冒犯。
“别侮辱大小姐行吗？”
说着，唐舒暮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能醒醒吗？你没听见广播里说的吗，珍惜时间！更要珍惜生命！你们会长的蛋都让我捏爆了，你在这等着守活寡吗？还是说，你要为他陪葬？”
“噗。”热可乐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外面的林子那么大，等你出去了，想找什么样的鸟没有？干嘛要在这吊死？”唐舒暮一席话过于犀利，瑶瑶仿佛没有听懂似的，呆呆地望着她。
“啪。”又一巴掌甩了上去。
“清醒了吗？”
唐舒暮一把拽过跟此地格格不入的陆予析，指着他深沉的俊脸说道：“这人虽然也不咋地，但是你看这张脸，不比那个姓边的强上百倍吗？吃点好的行吗？”
陆予析：“……”
宋袖抒补充：“我是不建议比烂的，不过，话糙理不糙。”
陆予析：“……”
他是莫得感情的NPC行了吧？
见陆予析一脸“工具人勿扰”的神情，热可乐咯咯笑了，“真是服了你们，咱能快点走吗，一大波丧尸即将来袭！”
“我们走了，要不要跟上来，你自己决定。”
临走前，唐舒暮丢下这样一句话。
瑶瑶捂住高高肿起的侧脸，死咬嘴唇，回头看到满地惨烈，最后望了一眼比地上的狼藉更加惨烈的边原，再三踌躇，终于转身朝着门外无边的夜色追了上去。
“等等我！别丢下我！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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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不大流通的地下室里，煤油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昏暗的光。
呕吐少年与骨瘦如柴的女人，连同五个被解救的女人，加上瑶瑶，此刻一行人围着热可乐站成一圈。
热可乐：“你们，都有没有杀过人？”
黑裙女子站了出来：“我，刚杀过。”
剩下的人一齐摇了摇头。
“那剩下的人就躲在这里，只要能生存一周，一周以后游戏结束，你们自然能通关。”
不然，带着他们也是累赘。
“等等。”
宋袖抒轻声打断了热可乐，人群散开来，众人一齐注视着她。唐舒暮与陆予析两人一左一右倚在门口，只见昏暗的灯光中，宋袖抒一双杏眼异常明亮，满目坚毅。
“可乐，有些话我想说。”
“你说。”
“我认为，咱们不应该神话任何一个人，即便是银月弯刀，也有她办不到的事情，她也有可能被人杀死，也有可能在她不熟悉的世界里挣扎求生。要我说，阿银过于理想主义，所谓专门收容女性的避难所，如果身处其中的她们不能自保，避难所会随时沦为第二个仓库。对于那些图谋不轨的男人来说，简直就像收割基地。”
“到时候，她们只能杀人。那么剩下的时间，是留在这里等死，还是主动杀出去为自己拼一条生路？”
宋袖抒也曾想过，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反正一周以后，丧尸没有杀光，大家也是一起死，也不算孤单。
可是，这样的死法未免太憋屈。
她不怕死，可是她怕死得这样不值。
“我们不要轻易信仰任何人，不然信念随时会崩塌。我们，只为自己而战。”
听闻此言，唐舒暮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了一般，先是露出一抹茫然无措的神情，随即巨大的悲痛填满了她心底一直以来的空缺，她双手掩面，豆大的泪珠从指缝间无声滚落。
陆予析抬起帽檐望了她一眼，随即望向宋袖抒，一双墨眸似要穿透无形的壁垒与那个女子的灵魂交会。
她轻轻地笑了，那是一抹温柔得近乎悲悯的笑容。
然后，她轻轻地说：
“当然，选择权，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