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离去,屋内昏暗暗,点燃着小小的蜡烛,宁弘正在一边搂着她。
昭娣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却被抱的死死的,抬起头,那嫡仙男子闭着双眸似乎睡得很沉。
那睡颜安静平和,发丝凌乱,散在光洁如玉雕的脸颊间。
她将手放在宁弘裸露的胸口上,微微起身,与那嫡仙男子面对面,忽然的,他长长的睫毛睁开了。
昭娣只觉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微楞间,看着他迷离的眸子,依稀伴着微弱烛光,昭娣轻轻低头,在他唇上留下了一吻。
宁弘一瞬的呆愣,随即转为甜蜜轻笑。
他激动地紧搂昭娣,不断亲吻她的额间,耳边,头顶。
屋外箫声响起,宁弘微瞥眉,不顾她疑惑的模样,拂头于怀间,“睡吧。”
她只得怯生生缩在宁弘怀里,听着悠长的箫声,眼皮开始渐渐垂下,进入了梦乡。
次日她早早地醒了,却不知为何宁弘很累的样子,其实他为昭娣以内力入药,早已元气大损。
见他睡着昭娣也不忍吵醒,梳洗一番重新戴上面纱,走到院子时,正见扶苏坐在台阶上。
“你是,扶苏?”
她小心翼翼坐在他旁边,见到他手中的玉箫,“昨夜,是你吹了一夜的长萧?”
扶苏看向她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许多话,眼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哽咽间,只得淡然,“是,闲来无事,未曾打扰你吧?”
她摇摇头。
扶苏刚想说是否还记得他,又怕昭娣像昨日那般,几番纠结下,她却开口,“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他迟疑着,没有一句回答。
“许是,我想多了。”
见昭娣闷闷不乐,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你喜欢长安城吗?”
“那是什么地方?”
“长安城,是最热闹的街道,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比起这里,要好很多的。”
她瞳孔里闪烁着期待,“那,那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激动间,一把拉住扶苏的手。
“娘子想去,为夫带你去便是。”
宁弘从他们身后走来,目光刺向那手,将昭娣拉起,“我们现在就去,去长安城吃早点。”
他一吹口哨,一匹黑马从远处驶来,乖乖地停在宁弘面前,昭娣不知所措着,已被宁弘拉上马。
他回首,别有深意望了扶苏一眼,策马扬鞭。
扶苏见他们离开,才稍许放心,温润的眸子里燃起杀意,警惕地环顾四周,风渐起。
一路风沙弥漫,昭娣都沉默不语,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回过头,早已不见自己那小竹屋。
“别怕,有我在。”
宁弘低下头,在她侧脸上亲吻。
踏进城门,一处喧闹的街道,繁华盛世映入昭娣眼帘,宁弘扶着她下马,昭娣紧了紧面巾,生怕被风吹起。
二人手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街道上姑娘们都偷偷望着宁弘。
“你瞧,姑娘们都在看你呢。”
他侧头看着昭娣微楞,这番话,从前一起行走于长安街时她便说过。
“怎么了阿宁?”
话一出口,她也微楞。
“你叫我什么?”
“阿宁,我从前这般喊过你吗,为何我觉得。。。”
正说着,她微微皱了眉,纤手又扶着额头。
见状,宁弘急忙将她手拿下来,“好了别想了,跟我来。”
他将昭娣带到醉仙楼,单独包下一包厢。
“戎古庄可从未有过这些美食,娘子,好好品尝。”
拿起筷子看着一桌美食,她狡洁笑了笑,“那,我便不客气了。”
昭娣毫无顾忌吃着,那吃相与当初宁弘偷偷带她出王府时如出一撤。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美食,同样的人,只奈何时过境迁。
他伸出手擦了擦昭娣嘴角,“慢点吃,不够还有,为夫养得起你。”
片刻她放下了筷子,抬起无辜的眼眸,“为何对我这般好,只仅仅我救了你吗?”
宁弘为她慢慢擦拭嘴角,眼里温柔,“这不重要,为夫会一直这般待你的。”
突然他手一顿,严肃间,眸子向身后瞥了瞥。
“我们回去吧。”
迅速拉着她起身,脚步如飞。
“阿宁,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紧跟着为夫就好。”
他警惕地瞥了瞥身后,将一旁的昭娣紧紧搂在怀里。
二人迅速上马出了城,宁弘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她便不敢随意说话。
远远的,就见竹屋燃起一片火海。
下了马,见扶苏一身伤痕,月白长衫绽放几许血花,正半跪在一片火海的竹屋前,喘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娣见他满身的血,又看见竹屋即将烧毁,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冲入火海。
“娣儿!”
宁弘紧跟其后护着她,见她挣脱开扑向衣架抱起嫁衣,“危险,快跟我走。”
以长剑抵挡开倒下的竹木,拉着昭娣就冲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昭娣怯生生地抱着嫁衣,满眼委屈,“对不起阿宁。。。”
见她拼死抢出来的是那鲜红嫁衣,宁弘怒颜消逝,动容道,“你就是为了这嫁衣?”
她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我不该吼你,”他玉手覆上昭娣的脸,“是为夫的错。”
扶苏支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被宁弘扶住。
她放下嫁衣,为扶苏号着脉搏,“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得快点医治。”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药丸,“你先服下,还能支撑一会。”
“君上!”
刚喂他吃下药丸,身后传来清脆的的嗓音,一回头,正见雍容华贵的女人走来。
宁弘不满,“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君上遇刺,特来护驾的。”
裘玥满眼担忧看着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昭娣。
他却狐疑,“你知道会在这遇刺?”
“臣妾只是。。。”
“好了,长安王爷受了伤,你派人送他回宫。”
“那君上,还不回去吗?”
宁弘回过头看着一片狼藉的竹屋,眼下昭娣也没了住处,他半蹲在她身旁,“娣儿,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警惕地看了看裘玥,见她望向自己时,有微微的思虑,“阿宁,她是谁,你的妻室吗,你不是说,你尚未娶妻。”
“她不是我的妻子,你才是,跟我回去吧,如今竹屋已毁,为夫,重新给你一个家,可好?”
昭娣重新凝视着毁于一旦的竹屋,已将成废墟,拾起红嫁衣于胸前抱着,低头抬眸,怯生的语气透着信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昭娣随他踏进奢华的马车,马车四角垂挂金色流苏,车壁皆是上好画师勾勒的龙凤图腾,车厢内很大,足够容纳五六余人,软塌环绕一圈,其间还摆放着桌椅点心。
她小心翼翼跪在一旁为躺着的扶苏包扎伤口,他一袭月白长袍,点染片片的血花,修长的腿着白缎裤于袍间伸出,时不时轻咳。
自打裘玥也上了马车,她的心就极其不安稳。
正上着药粉,扶苏轻轻开口,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似有无数故事,在碧波流转,“你别怕,除了宁弘,我也会保护你。”
“你们,为何都这般对我。。。”她轻轻敛下眸子,咬了咬嘴唇,“我不过一介女子,相貌也。。。”
“你的眼睛很美,这就够了。”
惊讶抬起眼眸,见他对自己笑着,如浴春风。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总是觉得,曾经是见过你的。”
说话间,她鬼使神差般抬起纤手,轻拂自己眼角下的疤痕,那举动,让扶苏震惊。
他眼眸里闪烁着激动,强忍着内心的涟漪,不敢再发一言,生怕昭娣又会头疼。
这时裘玥见宁弘一直不爱搭理自己,便转向昭娣,“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是何许名也?”
边问着边将她一把拉过自己身边坐下,吓得她缩了缩头。
“我。。。我叫娣儿。”
她本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奈何,这几日宁弘和扶苏都这般喊自己。
“娣儿?”裘玥念着这名字反复斟酌,狐疑看向她熟悉的眼眸,若不是这般怯弱的模样,她当真以为是昭娣回来了。
为了确认,她一手伸去面巾,刚要扯下,昭娣吓得尖叫,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后退。
“啊!”
裘玥被宁弘一把扯起摔倒,见他搂着蒙面女子不断安慰,语气温婉委屈,“君上,我不是有意的。。。”
“朕,再跟你说一次,不许碰她。”
冷着一张脸回过头,顷刻融起柔情,“不要怕,我在这儿。”
紧搂着瑟瑟发抖的佳人,他眼眸里染起婆娑,从前那个狡洁聪慧,自信大方的女子,却成了如今模样。
叫他心疼。
对面的扶苏,看着在他怀中惶恐不安的昭娣,手紧握成拳,眼里更是自责悔恨。
马车径直驶进宫中,在凤鸾宫前停下。
下了马车,一见凤鸾宫门口,裘玥惊讶回过身,那动作引得头上珠钗步摇摇摇晃晃,“君上,你是要将她安顿在这里?”
宁弘冷着一张脸不语,只打横抱起昭娣便踏进宫内。
“君上!”她刚要跟上,却被毕左拦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只得愤愤不平离开。
在宁弘怀中,她看着四周的一切,良久试探般开口,“你,你是这长安城的天子吗?”
“不管我是谁,都是你的夫君。”
“我竟是,嫁给了天子。”昭娣眼里都是璀璨的光。
他轻笑,低头在她额间一吻。
屋内正挂着一副画像,她轻轻走到画像面前,那画中的嫡仙男子正是宁弘,那一身宫装的倾城姑娘,却好生眼熟。
她摸了摸自己遍布嶙峋的脸颊,若不是这些刀痕,自己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正看着,身后传来稚嫩的嗓音。
“小。。小姐。。。”
金环强忍着泪水,宁弘吩咐过所有人,不可以让她觉得大家都认识她,免得回忆起碎片导致毒性发作。
“你是。。。”
“君上请我来伺候你,日后叫我金环便是。”
金环鼻头一酸,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自幼相识,如今,却要犹如,初相见。
还在疑惑着,宁弘已经拿着衣衫从她旁边走来,“别怕,你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来,把衣服换了吧。”
闻言,她在金环的带领下去沐浴更衣,重新穿戴好以后,宁弘才迟迟归来,只见桌上饭菜未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昭娣摇摇头,无辜的睁着眼眸,“在等夫君回来。”
“日后,不必等我,知道吗?”
她还是摇摇头不愿,微皱起的眉头间,瞳孔里闪烁着担忧,“你以后,会很忙吗,再不能像戎古庄的时候,日日伴我左右了吗。”
宁弘心疼,紧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会腾出每一分时间陪你。”
这一次吃饭,她没有再那般狼吞虎咽,只是寥寥几口便放下了。
深夜,宁弘依旧搂她入怀中,良久的沉寂他以为昭娣睡着了。
“日后你若是不能常常伴我,那我便离开你。”
感受到他浑身骤然僵硬,继而紧紧搂住她,“不可以,娣儿,你不能再离开我。”
她不再说话,悄悄地在宁弘紧实的臂弯里睡着了。
一连几日,早晨醒来时就不见了宁弘,只有金环服侍着她,望着残留余温的半边床,心下都空落落的。
这日,她依旧蒙着面,在院子里调制着草药,屋外阳光刚刚好,渐冷的寒风因着暖阳照耀,也不觉得深冷。
凤鸾宫便来了不速之客。
“皇贵妃娘娘驾到~”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学着金环的样子对她行礼,“参见,参见皇贵妃娘娘。”
“妹妹请起。”
裘玥和蔼得笑着,看不出一丝坏意,紧握着她的手,“妹妹这几日在这可好?”
“自然是好的,多谢贵妃娘娘问候。”
见她胆怯地缩着头,裘玥心里盘算着,仍一副慈祥的模样带她一起坐下。
“这几日君上繁忙,你可别怪他,虽你不是那个女人,但君上对你,也是极好的了。”她假笑着,温婉的嗓音语气说的极慢。
“那个女人,是谁?”
金环在她身后,觉察到不对劲,急忙上前,“小姐,我们该去休息了。”
“哦本宫倒是忘了,”见到金环的反应,裘玥一副恍悟的模样,“本宫命人给你做了燕窝粥,对你身体有好处的,金环,去给你家主子拿来吧。”
此话是明摆的调虎离山,金环自然不愿意,“随便差遣个人去就好了,我得跟着小姐。”
见金环不愿走,昭娣便轻轻摇了摇她,“莫辜负了贵妃娘娘的好意,快去吧。”
金环气急,只好急急忙忙离开,刚踏出宫门口,就悄悄让人去喊宁弘来。
她一走,裘玥露出一丝诡异的坏笑,转向昭娣又换上真心的模样,“那个女人,就是君上的亡妻,温昭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