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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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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新柳巷的积水也浅了下去。好在它地势稍高,受灾也不是很严重,因此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只是陆续有许多其它坊里的亲朋好友过来投靠。

一时之间,巷子里却越发热闹了起来,鸡犬狗吠之声,小孩哭闹之声,锅碗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只要打开房门,便见路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和大人。

徐氏的肚子有些藏不住了,因此越发不敢出去。但是张娘子借住她家,饮食皆在一起,很快便露出马脚。

她有些忐忑,生怕对方察觉了什么。

张娘子却受她的恩,推心置腹地嘱咐道:“还好你不是那张狂之人,你知道么?我们那有个说法,这刚怀孕,是不能往外说的,因此我也不会往外透露分毫。”

徐氏倒是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但是她也不是愚笨之人,稍微想想便知其中缘故,因此顺水推舟地承认了,轻声道:“三郎也是这个意思,等满三个月,我们再向双方父母露个口风,以防他们担忧。”

张娘子点点头,“这是件喜事,巷子里的人也承你的恩情,到时候你这里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她生育三个孩子,悉心喂养长大,不曾夭折一个,自认在怀胎育儿上有几分心得,因此便和徐氏闲谈起来,末了才感慨道:“三个孩子还是太少了,我还是想再生的,只是大郎于读书有几分天赋,银钱都用来供他读书了。”

张娘子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我家郎主来了口信,已经快赶回来了。我们眼下要重起房子,又要供大郎读书,怕是两三年都缓不过来了。”读书也不是普通农户能供得起的,像她家还算过得可以的,三个孩子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

一般来说,读书束脩也是不贵,贵在纸墨笔砚。

徐氏安抚道:“你和夫郎还年轻,挣钱比较容易,忍忍就过去了。况且大郎有读书天赋,说不准明年就中了呢,到时候你岂不是也是官家人了。”她知读书艰难,上头三个一母同胎的哥哥,也只有七郎进士及第,官袍加身。

突然想到七郎,她有些恍神,但很快回过神来。

张娘子忍不住笑了,“借你吉言,若是他能高中,我家开烧尾宴,你可一定要来。”

每年冬末常举开考,来年三月初一放榜,那烧尾宴也要三月中下旬了。徐氏算算日子,那时候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应该可以下地走动了,便笑着应下。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入了八月,徐氏仍宅在院中,不常出门。

陈嬷嬷是很少对她说重话的,只是眼看着看一个月了,景熙帝从未来过,心中便有些焦躁。她心不在焉地理着徐氏的衣衫,一不留神,脚崴了一下,“哎呦”叫出声来。

徐氏放下话本,整个人有点懒,又有点木,毕竟看话本不用脑子,许久未用就有点空。“嬷嬷,你最近有点奇怪哎。”

“奴婢哪有?”陈嬷嬷嘴硬,只是面上忍不住翻出一些愁绪。想了想,还是坐在徐氏跟前的凳子上,“殿下,郎主都快一个月没来了?您要不...问一问?”

这次水灾不似从前严重,衙门也有类似处理的经验,况且也只是长安部分地区遭了灾。哪里能让圣人连续一个月处理此事呢?她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漏着一个意思,是不是景熙帝忘记您了?

徐氏微微一怔,但很快回了神,漫不经心地回道:“府里是缺钱了么?”

陈嬷嬷不解,但诚实地摇了摇头,“每月管家都会在府上放上一笔银子,咱们这里人口简单,您又不奢靡,哪里花得完呢?况且每月的布料、粮食,都专门有人送来的。”

“那不就行了。”徐氏语气淡淡,“政事繁忙,他若是不想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嬷嬷忧心忡忡,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触及到徐氏的肚子,目光柔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稍感有些不适,捧着肚子又换了一个坐姿,继续看着话本,“我有些渴,嬷嬷替我再拎来一壶温水吧。”

等到陈嬷嬷离开,徐氏放下书本,若有所思地看着案桌上的花瓶。里面插了一些牡丹,却是枯枝,因此不能随便招惹,因为轻轻一捏,花就会碎掉。她便很是爱惜,这是连张娘子都知道的事情。

她静静地看了看,从中拿出松散的两枝放在案桌上。

徐氏年龄尚轻,却已有两段婚姻,虽然第二段未曾上官府报备,但她收了对方的财礼,便有了夫妻之实。这样算来,这两段婚姻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只是与晋王那桩婚事,双方各取所需,晋王对她无意,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对晋王有情。唯独与景熙帝的这段意外之姻,才让她真正意义上懂得男女之情。只是她有些懦弱罢了...

片刻之后,徐氏将花摘下,轻轻捏了,枯瓣细碎,从指缝掉落在案上。她照常用膳,沐浴,而后到了时辰,便慢慢地坐在榻边躺了下去,扯过一旁的丝衾盖了肚子,而后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胸前,沉静入睡。

蝉嘶更狂,连风都是热的。

徐氏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身上出了些细汗。她也不睁眼,就伸手在一侧的案桌上摸索着,想要寻一把扇子,只是刚找一会,手便碰上一处温热的地方,心中顿时有些抖,手也停了下来。

那处温热覆盖在她手上。

徐氏睁开了眼,微微扭头,便见景熙帝坐在案桌的另一侧,目光沉沉。他依旧那般俊美清寂,只是有些时日不见,似乎陌生了一些。

她问:“您怎么来了?”

景熙帝扯了扯嘴角,“不是你想让朕来的么?”

徐氏也就笑了,是一种自得的笑,因为年轻而不曾掩饰。她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两人的距离也就近了一些,近到徐氏能闻到对方的味道。温热的气息中夹杂着浓浓的胭脂味,交织缠绕在一起,令人生厌。

她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徐氏的胸口起伏不定,轻声道:“你明知道...”

明知道她在服软,明知道她所想的,但他依然这样做了。

她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些寒意,蔓延后背,于是慢腾腾地拉过一侧的丝衾披在身上,抬头看着景熙帝。

景熙帝没有说话。

徐氏下意识拢紧了丝衾,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只是她还年轻,什么都没看过来。可能她也知道看不出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挪动着身子慢慢下榻,微微轻蹲,而后轻轻扯动嘴角,“愿陛下万福金安。”

她踩着木屐走出寝室,想了想,到对面的房间住下。

景熙帝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不是很喜欢,却笑着拿了身干净的睡袍去侧间沐浴。

烛光下,徐氏发了会呆,脑袋好像空空的没有思绪,又好像想了许多东西,最后勉强想出了一些头绪。她觉得有些热,便将双手伸出丝衾,于是手腕上的彩绳和钥匙就显得格外养眼。

她盯着那根端午习俗得来的彩绳,不是什么精致之物,只是喜欢才一直带着。但是明年也许还会有新的花样,又或者可以自己编一根也非难事,这般想着,徐氏便取下彩绳,随手放在案桌上。

如此一来,手上只剩下这把钥匙。

离开晋王府时,徐氏的嫁妆有些是无法带走的,譬如房契和良田,因此这些都被她留在了王府,只带走了在大福金银行买的首饰和柜坊的凭证。只是景熙帝后来又补给了她一些房契和良田,算下来同留下的也大差不差,因此私房也很富裕。

她又打开看了一眼,心中安稳,然后合上放好,又慢慢挪回榻上躺下,只是这会将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胎动,内心柔软,眼眶也有些湿润。过了一会儿,便将手放在胸前,准备休憩。

“咯吱”隔扇开了。

温热带着一股水气的男人走了进来。

徐氏有些意外,下意识蹙起好看的眉,手撑着坐了起来,“您是想睡这屋是么?”

她是有些想走的,只是钱箱还放在这里,面上便有些犹豫。

景熙帝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徐氏略一思忖,放下丝衾下了榻,客气地笑了笑,“那妾身今日睡在对面。”

她走到书案前,微微俯身抱起钱盒,用衣袖遮住,回头行礼,“妾身告退。”

“朕让你走了么?”景熙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叉起的胳膊,忍不住冷笑。她不是爱钱之人,但当什么都没有了,就只能爱钱。

一来一回的,徐氏有些疲倦,敷衍又有礼地笑了笑,“您还有什么吩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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